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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陈峰似乎从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稍稍缓过一口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到了林晚秋脸上那混合着极度震撼、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表情,也看到了她目光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些旧伤疤的失神状态。
陈峰心中一凛。这些伤疤是他过往的烙印,在这个时代是巨大的麻烦和疑点。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牵动了右臂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别动!”林晚秋被他这一动惊醒,连忙按住他没受伤的左臂。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但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震撼,有怜悯,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探寻。“你…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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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伤…很多年前的事了。”陈峰的声音沙哑低沉,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带着明显的回避意味。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扯到右臂的缝合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侧面一歪。
“哗啦…”
就在他身体歪倒的瞬间,一个沾满深褐色干涸血迹的、沉甸甸的物件,从他怀中那被血浸透、又被汗水濡湿的衣襟里滑落出来,“哐当”一声掉在处置室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正是那个从濒死浪人身上搜出的黄铜外壳的仪器!
林晚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那仪器造型奇特,带着精密的刻度盘和折叠支架,黄铜外壳上凝固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下意识地弯腰想捡起来细看。
“别碰!”陈峰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警告。他强忍着剧痛,猛地伸出左手,快如闪电般将那仪器死死按住!动作之大,甚至撞开了林晚秋伸出的手。
林晚秋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陈峰急促地喘息着,左手紧紧压住那个冰冷的仪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晚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处置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东西…”陈峰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决绝,“…还有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对任何人!包括你父亲!明白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林晚秋的神经。那眼神里没有请求,只有命令,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才会有的、不容置疑的意志。这冰冷的警告,以及这仪器背后代表的巨大危险,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林晚秋的心上。她看着陈峰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沉重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痛苦,再看向那被他死死护住、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冰冷仪器…一个疯狂的、足以将她和她全家都拖入深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猛地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并迅速生根发芽!
她想起了父亲林世昌那间终日紧闭、守卫森严的书房。想起了父亲前几日与几位商会大佬在家中密谈时,自己隔着门缝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日方的要求…铁路沿线布防…新图纸…”“…重兵…军火库…”“…绝密…不可外泄…”
父亲是商会副会长,与日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生意往来,甚至…可能被迫参与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图纸…那些被父亲视为烫手山芋、却又不得不小心保管的日军的…布防图!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打颤。那个念头却如同魔鬼的低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拿到它!拿到父亲书房里那份最新的、标记着日军在奉天城及周边铁路线详细布防的绝密图纸!只有那东西,才配得上陈峰今晚豁出性命夺来的情报!才配得上他身上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大逆不道,如此的疯狂,如此的致命!一旦败露,林家将万劫不复!但…看着眼前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却依旧死死攥着那冰冷仪器的男人,看着他身上无声诉说着无尽残酷的累累伤痕,林晚秋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愤怒、悲怆和某种破釜沉舟决绝的热流,猛地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恐惧、复杂,渐渐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坚定。她深吸一口气,迎上陈峰那审视而锐利的目光,缓慢而清晰地点了点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明白。今晚的事,从未发生。” 她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峰紧绷的神经似乎因为她的承诺而略微松弛了一丝,压在仪器上的左手力道也稍稍放松。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治疗床靠背上,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再次汹涌袭来。
林晚秋不再说话,默默地收拾着染血的纱布和器械,动作轻缓,如同最专业的护士。但她的内心,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和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当她把最后一件染血的器械放入消毒盘,目光扫过那个被陈峰放在床边、依旧被血迹包裹的黄铜仪器时,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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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死寂和紧张中缓慢爬行。处理完伤口,陈峰靠着注射的少量吗啡(林晚秋冒险从药房少量取用)带来的镇痛效果,勉强维持着清醒。他拒绝了林晚秋让他留在医院观察的提议。医院并非绝对安全,佐藤的人随时可能以搜查为名闯进来。
他必须离开,必须回到老烟枪能找到他的地方。
凌晨三点左右,奉天城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林晚秋搀扶着陈峰,避开所有可能有灯光和巡逻的主干道,如同幽灵般穿行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陈峰大部分体重都压在林晚秋纤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右臂的伤口在每一次身体晃动时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终于,在接近城隍庙那片破败的棚户区边缘时,一个黑影如同融入墙角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是早已得到风声、焦急等候在此的老烟枪。
“我的老天爷!”老烟枪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陈峰的惨状,尤其是那被绷带紧紧包裹、依旧渗出血迹的右臂时,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嗓子惊呼,“陈爷!您这是…”
“死不了。”陈峰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进去再说。”
老烟枪立刻上前,和林晚秋一起,几乎是将陈峰架进了他那间低矮、破旧却收拾得还算干净的窝棚里。窝棚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林晚秋小心地将陈峰安置在那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陋床铺上。
“林小姐,大恩不言谢!”老烟枪对着林晚秋深深作了个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感激和后怕,“这地方腌臜,委屈您了。后面交给老汉我,您快些回去,天快亮了,千万小心!”
林晚秋点点头,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靠在破床上、闭目喘息、脸色灰败的陈峰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担忧、决绝、还有一丝即将踏上不归路的悲壮。然后,她拉起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即将褪去的夜色之中。
老烟枪迅速闩好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的遮挡,这才快步回到床边,点燃了唯一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起来,驱散了一角黑暗。
“陈爷,到底怎么回事?是‘鬼’(指日本人)下的手?”老烟枪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凝重和愤怒。
陈峰闭着眼,喘息了几口,似乎在积攒力气。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从怀里贴身的内袋中,掏出了那个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黄铜仪器,还有那几张同样被血染污了边缘的图纸。他将图纸递给老烟枪。
老烟枪小心翼翼地接过,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展开。图纸有好几张,上面绘制着复杂的线条和日文标记。老烟枪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混迹市井多年,眼光毒辣。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张上绘制的正是奉天城及周边铁路线的概略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地标记着许多点、圈和箭头,旁边标注着细小的日文数字和符号。另一张则像是某种建筑或堡垒的内部结构图。
“嘶…这…这是…”老烟枪的手有些发抖,他虽然看不懂全部,但那熟悉的奉天轮廓和铁路线,以及图纸上标注的“奉天守备队”、“鉄道独立守备队”、“军需仓库”等日文汉字,还有那些精确的坐标数字,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些图纸的分量!这绝对是鬼子的军事机密!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峰,眼中充满了惊骇,“陈爷!您…您把这东西…”
“四个浪人…伏击…”陈峰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死前…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他指了指那仪器,“…这东西…是关键…记录…位置…测绘…”
老烟枪的目光落在那黄铜仪器上。他走南闯北,见识过一些稀奇玩意儿,但这东西他从未见过。精密的刻度,可折叠的支架,看起来像某种测量工具。“这…是干什么用的?这么金贵?”
“测量…距离…角度…定位…”陈峰艰难地解释,“…配合地图…能精确…找到图上…任何一个点…比鬼子现在用的…先进…”他眼中闪过一丝属于“未来人”的锐利光芒,“…是证据…证明…他们在…测绘…我们的土地…为侵略…做准备…”
老烟枪倒吸一口凉气,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了那几张染血的图纸,指关节捏得发白。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他。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小鬼子派浪人带着这种精密的洋玩意儿,偷偷摸摸在咱们的地界上量来量去,画下这些要命的图纸,就是为了把刀磨得更快,好精准地捅进咱们的心窝子!
“狗日的!畜生!!”老烟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猛地看向陈峰,急声道:“陈爷!这东西太要命了!得赶紧送出去!送到该知道的人手里!让那些当官的睁眼看看!让全中国的人都看看!鬼子都他妈的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
陈峰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带着一丝深重的绝望:“…送?…送给谁?…赵山河…连旅长的门…都进不去…上面的人…装睡…叫不醒…” 他想起旅部走廊里那些晃动的便衣身影,想起副官那冰冷的眼神,想起整个官僚体系的麻木和怯懦。这些用命换来的铁证,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恐怕只是烫手的山芋,甚至可能成为他们向日本人献媚的筹码!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他冒着生命危险夺来的情报,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难道历史真的像滚滚洪流,无法阻挡?
老烟枪也沉默了,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老。他何尝不知道陈峰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奉天城里的官老爷们,有几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窝棚里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陈峰压抑的喘息。
就在这时,窝棚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笃、笃笃笃、笃。如同暗夜中的鬼魅私语。
老烟枪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立刻对陈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动作敏捷得不像个老人。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凝神,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几秒钟后,又是同样的敲击节奏响起。
老烟枪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是“泥鳅”,老烟枪手下最机灵的“小耳朵”(专门负责盯梢、传递消息的少年),此刻他脸上满是惊惶和焦急。
“老烟爷!陈爷!”泥鳅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极低,语速飞快,“不好了!出大事了!城里炸锅了!日本人!好多日本兵!宪兵、警察、还有穿黑衣服的狗腿子(指便衣特务),把城西那片巷子围得像铁桶!说是有‘暴徒’袭击了他们的‘侨民’!死了好几个!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抓了好些人!还…还贴出了告示!”泥鳅因为恐惧和奔跑,胸口剧烈起伏着。
“告示?说什么?”老烟枪的心猛地一沉。
泥鳅喘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恐惧:“告示上说…悬赏五百大洋!要抓一个…一个‘穷凶极恶的支那暴徒’!特征…特征…”他看了一眼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陈峰,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身高…体态…特别提到…右臂有…有新伤!还说…还说暴徒抢走了他们侨民的重要‘科研仪器’!提供线索者重赏!窝藏者…格杀勿论!”
窝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如同被抽成了真空!
陈峰猛地睁开了眼睛!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悬赏”、“右臂新伤”、“科研仪器”这些词被如此精准地公开通缉,一股冰冷的寒意还是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佐藤英机的反应太快了!报复来得如此凶狠、如此精准!这已经不仅仅是追查,这是要把他钉死在“暴徒”的耻辱柱上,发动全城的力量进行绞杀!那张悬赏告示,无异于一张催命符!
老烟枪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悬赏令一出,陈峰的特征被广而告之,尤其是“右臂新伤”这一条,简直是致命的破绽!在这片混乱的棚户区,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五百块大洋足以让最穷困潦倒的人铤而走险!陈峰待在这里,如同坐在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上!
“陈爷!这里不能待了!”老烟枪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泥鳅!你立刻去!把窝棚后面地窖里藏着的家伙事(指武器和应急物资)都带上!再去找‘铁头’和‘顺风耳’,让他们备好车,在老地方(指城东废弃砖窑)等着!记住!分开走!绕远路!千万别被人盯上!”
“是!老烟爷!”泥鳅也知道事态紧急,用力一点头,瘦小的身影再次如泥鳅般滑出门缝,消失在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中。
老烟枪迅速行动起来,从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应急的磺胺粉(消炎药)和干净的纱布绷带。“陈爷,您忍着点,咱们得马上走!先去砖窑避避风头,等天彻底亮了,风声更紧之前,我再想办法把您转移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帮陈峰把那个至关重要的黄铜仪器和染血的图纸重新用布包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破褡裢里。
陈峰咬着牙,在老烟枪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悬赏令带来的巨大压力更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就在这时,窝棚那扇破门再次被急促而克制地敲响了!
笃、笃笃笃、笃!是林晚秋的暗号!
老烟枪立刻开门。林晚秋的身影闪了进来,她裹着一件深色的斗篷,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跑而来。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陈峰,看到他还能站立,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松了一丝。但当她看到老烟枪正在收拾的褡裢和两人准备转移的姿态时,立刻明白了外面的风声有多紧。
“悬赏…我看到了…”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和一丝颤抖,“…满大街都是…日本人疯了…”
她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没有寒暄,直接从斗篷内侧贴身处,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卷成筒状的物件!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拿着!”她将油纸卷塞到陈峰唯一能动的左手里。油纸卷入手微沉,带着她身体的余温。
陈峰忍着剧痛,用左手手指略显笨拙地剥开油纸。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一张绘制在坚韧厚纸上的地图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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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枪也凑了过来,当他看清地图上的内容时,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倒吸一口凉气!
这绝非普通地图!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勾勒出奉天城及其周边广袤的区域,清晰标注着铁路、公路、桥梁、河流、山丘、村庄…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墨水(显然是后来添加的)精确标记出的一个个符号、区域和路线!
在北大营外围、柳条湖附近、南满铁路沿线数个关键节点,清晰地标记着“驻屯地”(驻屯地)、“监视所”(监视所)、“机铳座”(机枪阵地)等日文标识!在奉天城东郊,一个不起眼的、被标注为“废弃仓库区”(废弃仓库区)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圈住,旁边赫然用更大的红字写着——“军需集积所”(军需集积所)!一条用红色虚线标出的路线,从城外隐秘处一直延伸到这个仓库区!地图边缘空白处,还用娟秀的汉字小字详细注释着兵力配置、换岗时间、防御弱点等关键信息!
这赫然是一份极其详尽、价值无法估量的日军最新军事布防图!其精确程度和标注的机密等级,远超陈峰拼死夺来的那几张测绘图纸!
陈峰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地图,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每一个红色的标记,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尤其是那个“军需集集所”和那条隐秘的路线!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晚秋,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可怕的猜测而变得异常嘶哑:“…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这图纸…”
林晚秋迎着他灼人的目光,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脸色白得吓人。她用力抿着苍白的嘴唇,似乎在极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沉默了几秒钟,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我父亲…林世昌的书房…保险柜…”
轰!
陈峰只觉得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证实,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林世昌!奉天商会副会长!他竟然真的私藏了如此核心的日军布防图!这意味着什么?他在这肮脏的交易中陷得有多深?而林晚秋…她竟然为了这份图纸,闯入了父亲守卫森严的书房,窃取了这份足以让林家满门抄斩的绝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陈峰——是震惊,是愤怒,是对林世昌与虎谋皮的鄙夷,更是对眼前这个女孩孤身犯险、几乎自绝后路的巨大震动和…痛惜!
“…你疯了?!”陈峰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牵扯着伤口剧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被…”
“我知道!”林晚秋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尖锐和决绝。她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背叛家族!意味着死路一条!意味着我林晚秋从此就是林家的罪人!”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死死盯着陈峰,一字一句,如同泣血,“但我更知道!知道日本人要干什么!知道柳条湖!知道北大营!知道这奉天城、这东三省、这千千万万的同胞会面临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陈峰右臂上渗血的绷带,扫过他苍白脸上那些无声诉说着无尽残酷的旧伤痕,最终落在他手中那份染血的、自己刚刚递上的致命图纸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挣扎,却最终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这份图!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变成捅向鬼子的刀!才能救更多的人!才能让那些装睡的老爷们…再也装不下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针,狠狠扎在陈峰的心上,“我父亲…他或许有他的苦衷,或许是被迫…但这份图锁在他的保险柜里,只会发霉!只会成为林家日后被日本人清算的催命符!不如…不如让它…发挥它该有的作用!用它…去炸!去烧!去毁了鬼子那些该死的军火库!去为那些被他们残害的人…讨一点血债!”
泪水终于冲破了她强忍的堤坝,汹涌而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流淌。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地图上那个被红色圆圈死死圈住的“军需集积所”,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疯狂:
“炸了它!陈峰!用你所有的本事!去炸了它!把鬼子的美梦…炸个稀巴烂!”
窝棚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林晚秋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陈峰沉重如鼓的呼吸声。那份染血的布防图在他手中,仿佛重逾千斤,又仿佛滚烫的烙铁。
老烟枪彻底惊呆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温婉知性的富家小姐,此刻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眼中燃烧着毁灭与牺牲交织的疯狂火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姑娘…是把自己的命和全家的命,都押在了陈峰身上!押在了这张染血的图纸上!
陈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冰冷的红色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蜿蜒、扭曲,如同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盘踞在奉天的土地上。那个被红圈锁定的“军需集积所”,像一个刺眼的脓疮,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危险。
炸了它?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雏形,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难以想象的困难,以及…一丝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破坏性希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冰冷而疲惫的心湖中,猛地激荡开来!冰冷的线条在他眼中,不再是地图,而是导火索的轨迹,是爆破点的蓝图,是复仇的路径!
奉天城的夜空,死寂依旧。但在这间破败的窝棚里,在煤油灯摇曳的光影下,在染血的图纸和女孩决绝的泪光中,一颗足以撕裂黑暗、焚毁一切的炸弹,已然被悄然点燃了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