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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的夜,带着初秋的凉意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城北一处不起眼的废弃货仓里,只有一盏蒙着厚布的马灯,在角落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几张凝重的脸。
陈峰背靠冰冷的砖墙,指腹反复摩挲着一张薄如蝉翼、边缘泛着微黄的胶卷。胶卷上肉眼难辨的细密线条,就是林晚秋冒死从她父亲书房里“借”出的日军近期演习布防图。老烟枪佝偻着背,蹲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辛辣的劣质烟叶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试图驱散空气中无形的焦虑。赵山河则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焦躁地在仅有的空地上踱步,军靴踏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娘的!”赵山河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旁边堆放的破木箱上,木屑簌簌落下,“旅座他们根本不信!说这玩意儿来路不明,可能是日本人设的套!还训斥老子危言耸听,扰乱军心!老子在北大营亲眼看见那些小鬼子磨刀霍霍,那架势,像是演习吗?分明是准备杀人!”
陈峰的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他理解赵山河的愤怒,更清楚东北军高层的颟顸和侥幸心理。历史书上冰冷的一行字——“不抵抗政策”,此刻化作现实,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蝴蝶效应的顾虑在他脑中盘旋,但眼前同胞即将面临的巨大灾难,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光有图不行,”陈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淬火的钢,“我们需要佐证,需要让旅座他们无法反驳的铁证。这张图,必须解读出来,而且要快。九一八,没几天了。”他说出那个日期时,心口像被冰锥刺了一下。
老烟枪吐出一口浓烟,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闪着光:“陈小哥,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小鬼子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我手下几个‘耳朵’(线人)报上来,南满铁路附属地那边,这两天多了不少生面孔,走路带风,眼神跟刀子似的,不是普通兵油子,倒像是……杀过不少人的老手。还有,城西的军需仓库,守卫突然加了一倍,晚上还有卡车偷偷摸摸进出,盖着油布,看不清是啥。”
陈峰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军需仓库?具体位置?进出时间?”
“就在小西门附近,原先是咱们的一个被服厂,上个月被日本人‘征用’了。进出时间没准,但大多在后半夜,动静很小。”老烟枪回忆着,“守仓库的头儿,是个叫龟田的少尉,好酒,经常去‘醉仙楼’喝到半夜。”
“龟田……”陈峰默念这个名字,脑中迅速构建着行动计划。一个军需仓库在临近“演习”时突然加强戒备并秘密运输,这本身就不寻常。如果能潜入,找到与布防图对应的实物证据,比如新运抵的弹药、装备配置,甚至只是运输清单,都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连长,”陈峰看向赵山河,“我需要你帮我稳住军营那边。明天,无论发生什么,尽可能让你的连队保持警戒,武器不离手。另外,帮我弄点东西。”
赵山河精神一振:“你说!只要能打鬼子,老子豁出去了!”
“一小桶煤油,几根坚韧的细绳,还有……”陈峰的声音压得更低,“一把虎钳,要快。”
赵山河虽然不明白具体用途,但毫不犹豫地点头:“天亮前,我让人送到老烟枪的杂货铺后门!”
陈峰又转向老烟枪:“老烟叔,盯紧醉仙楼和那个龟田。他今晚如果去喝酒,把他的位置、离开时间、路线,精确地告诉我的人。”
“放心,包在我身上。”老烟枪磕了磕烟灰,眼中闪过一丝老猎手的精光。
同一时间,奉天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驻地。
佐藤英机少佐身着便装,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室内光线柔和,焚着淡淡的檀香,与窗外这座殖民城市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他面前恭敬地站着两个同样穿着中式长衫的男人,只是眼神里的阴鸷和站姿的僵硬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么说,林世昌的女儿,林晚秋,最近频繁出入他父亲的书房?”佐藤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温和,却让面前的两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是的,少佐阁下。”其中一个稍矮的男人回答,他是被佐藤收买的林家管家,“小姐以前很少去老爷书房,这几天却常去,有时一待就是半个时辰。老爷似乎也有些……不悦。”
“那个‘陈峰’呢?有他的消息吗?”佐藤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自从奉天站陈峰那干净利落又充满挑衅意味的出手,以及后续几次似乎总能预判日军小规模行动的情报泄露,这个神秘人物就牢牢占据了他“重点关注名单”的首位。他像一个精准投入棋盘的异数,搅乱了佐藤精心布置的棋局。
“暂时没有确切行踪,此人行踪诡秘。不过……”另一个高瘦的男人开口,他是伪奉天警察厅的暗探,“我们的人在老城区的‘三不管’地带,发现过疑似他手下的人在活动,和一个叫‘老烟枪’的老混混接触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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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枪’……王福生。”佐藤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个名字他档案里有,一个甲午战争的老兵油子,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看来,我们的陈先生,也在积极地编织他的网啊。”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上面是近期东北军第7旅的动向,重点标注了赵山河连队异常的警戒状态。“赵山河……一个被热血冲昏头脑的莽夫。他和陈峰搅在一起,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陈峰凭什么说服他?凭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
佐藤放下报告,走到窗边,望着奉天城星星点点的灯火,目光深邃:“林晚秋突然对父亲的书房感兴趣……林家与帝国商人有生意往来,林世昌的书房里,会有什么值得他女儿冒险的东西呢?”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盯死林家!特别是林晚秋!我要知道她接触过书房里的哪一份文件!另外,加强对‘老烟枪’和他那个破烂杂货铺的监控。陈峰一定会再出现。通知宪兵队,城西仓库的警戒级别提到最高,任何可疑人员靠近,无需警告,格杀勿论!”
“哈依!”两个汉奸躬身领命,迅速退下。
佐藤英机独自站在窗前,玉扳指在他指间缓缓转动。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种来自那个神秘对手的、试图撬动帝国精密计划的危险气息。这非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起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陈峰桑……让我看看,你这条来自未知时空的鲶鱼,究竟能在这潭死水里,搅起多大的浪花?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期待与残酷。
醉仙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夹杂着划拳行令的喧闹声,是奉天城夜生活的一角。二楼雅间“松鹤居”内,龟田少尉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敞着军服领口,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歌女,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调笑着。桌子上杯盘狼藉,清酒瓶子空了好几个。
雅间门口,一个穿着短褂、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老烟枪的手下“小六子”)低眉顺眼地端着热毛巾进来,恭敬地放在桌边,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龟田和桌上的情况,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后巷阴影里,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短打、脸上抹了煤灰的陈峰,从小六子手中接过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龟田,松鹤居,已醉七分,随从两人,门外守着。预估子时初(23点)离。”
陈峰点点头,将纸条揉碎塞进口袋,递给小六子几块银元:“告诉老烟叔,多谢。你马上离开,别回头。”
小六子接过钱,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醉仙楼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子时将近,龟田果然在两个同样脚步踉跄的日军士兵搀扶下,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醉仙楼大门。一辆日军的三轮摩托挎斗车停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