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屋【m.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奉天1931:兵王逆旅》最新章节。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昨天父亲和松井的谈话,提到“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打探军火库”,松井说“已经让关东军的人留意了”。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林晚秋站起身,雨水打湿了她的旗袍下摆,“周叔,帮我备辆车,我想去趟教会医院,看看王牧师。”
老周犹豫了一下:“这么大的雨……”
“没事,我带伞。”林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快步走向车库,袖袋里的小本子硌得她手心发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陈峰,或许只是觉得,在这个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的奉天城,那个愿意为陌生人挺身而出的人,不该就这么被抓起来。
五
日军军火库的岗楼高五米,用红砖砌成,里面只能容下两个人。陈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拿着赵山河“借”给他的望远镜——是德国造的蔡司望远镜,镜片上还刻着“东北军第七旅”的字样。
望远镜里,日军的巡逻队正沿着院墙走动,皮靴踩在积水里的声音隔着三百米都能听见。领头的是个曹长,腰间挂着望远镜和军刀,每走十步就会回头看一眼北门的哨位,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鬼天气。”旁边的哨兵啐了口唾沫,把步枪往墙角靠了靠,“陈先生,你说日本人真要打过来?”
陈峰放下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奉天城。雨幕中的城市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教堂的尖顶在雾里若隐若现,日本人的商社挂着太阳旗,东北军的司令部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你觉得呢?”陈峰反问。
哨兵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俺娘说,光绪年间也打了,打完了该种地还种地。日本人再凶,还能不让咱吃饭?”
陈峰没说话。他想起历史书上的数据: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四省沦陷,三千万同胞沦为亡国奴,仅在沈阳,就有上万名平民被日军杀害,无数粮食、矿产被掠夺……这些,眼前这个只想安稳种地的哨兵不会知道。
突然,望远镜里的景象动了。北门的哨兵突然立正敬礼,一辆黑色轿车从胡同口开了进来,车牌号是“关特-007”——这是关东军高级军官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皮肤白皙,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陈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是佐藤英机。
佐藤的目光扫过岗楼的方向,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的手指在车窗沿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均匀,像是在打什么暗号。片刻后,他放下车窗,轿车缓缓驶入军火库的侧门。
“那是谁?”哨兵好奇地问。
“关东军情报课的。”陈峰的声音有些干涩,“佐藤英机。”
哨兵“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对他来说,日本人的官再大,也不过是“要应付的老爷”。
陈峰重新举起望远镜,视线落在侧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佐藤下车时,手里拿着个牛皮文件夹,封面印着个红色的“密”字。
雨越下越大,把望远镜的镜片打湿了。陈峰用袖口擦了擦,再看时,只看见军火库的烟囱里冒出淡淡的白烟,在雨幕中很快消散,像从未存在过。
六
深夜的小西关,只有几家妓院还亮着昏黄的灯,妓女的调笑声和日本歌伎的三味线声混在一起,在雨里飘得很远。老烟枪蹲在自家门口的槐树下,烟袋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照亮他脚边的一个纸包。
里面是十块银元,崭新的,边缘还带着齿痕。
半小时前,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找到他,说“只要把陈峰的下落告诉佐藤少佐”,这十块银元就是他的。男人还说,事成之后,还能给他在日本商会谋个差事,“不用再蹲街头喝冷风”。
老烟枪的手指摩挲着银元的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甲午年的冬天。那年他才十五岁,跟着毅军守威海卫,日军攻上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排长被炮弹炸飞,肠子挂在城墙上,像串破布。
“爹!”屋里传来儿子的哭声,是饿醒了。他婆娘掀开布帘探出头,眼里带着哀求:“他爹,要不……咱们还是……”
老烟枪猛地把银元塞进怀里,烟袋锅往地上一磕,火星子溅在积水里:“闭嘴!”
他站起身,往北大营的方向走去。雨打在他的佝偻的背上,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知道,这一去,可能会得罪日本人,可能会丢了性命,但他更怕半夜惊醒时,看见排长挂在城墙上的肠子,变成自己儿子的。
走到胡同口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墙角闪出来,撞了他一下。老烟枪刚要骂,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周叔?你怎么在这?”
是林晚秋。她穿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个药箱,像是刚从医院出来。
“林小姐?”老烟枪愣住了,“这么晚了,你……”
林晚秋没回答,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陈峰在北大营的岗楼,对吗?这是日军军火库的布防图,我从爹的书房偷出来的,你想办法给他。”
老烟枪展开纸条,借着妓院的灯光,看见上面用钢笔标注着电网的位置、地雷的分布,还有——北门哨位底下有个排水口,宽约两尺。
“小姐,你这是……”
“别问了。”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爹明天要把这个交给松井,我不能让他变成汉奸。”
她转身就走,斗篷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老烟枪的裤腿上。老烟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突然把烟袋锅往嘴里一塞,大步往北大营走去。
烟袋锅里的烟叶被雨水打湿了,抽起来又苦又涩,像极了甲午年冬天的海水。
七
岗楼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雨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缠在人的脸上,像蛛丝。陈峰靠在墙上打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
“是我。”是老烟枪的声音,带着喘息,“有东西给你。”
陈峰拉开岗楼的小铁门,老烟枪闪身进来,把手里的纸条塞给他。借着马灯的光,陈峰的眼睛猛地亮了——是军火库的布防图,比他手绘的详细十倍,尤其是那个排水口的位置,用红笔圈了出来。
“谁给你的?”
“林小姐。”老烟枪往窗外看了看,“她从她爹的书房偷出来的,说她爹明天要交给日本人。”
陈峰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林晚秋在街头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很难想象她会冒着风险偷父亲的东西。
“还有,”老烟枪压低声音,“刚才我来的路上,看见佐藤英机的车出了军火库,往关东军司令部去了。车后座好像坐了个人,穿着东北军的军装。”
陈峰的心沉了下去。东北军里有日本人的奸细,这一点他早有预感,但没想到对方已经渗透到了能接触到核心情报的层面。
“赵连长知道吗?”
“我不敢告诉他。”老烟枪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谁能知晓他身边是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