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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百花楼还未营业酬宾，赵雅雅一脸无喜无悲地望着外头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从前的日子恍如隔世。
前些日子也是在此处望着一步登天又掉落深渊性命不保的翰林大人如同丧家犬一般押去刑场的场景，他倒是应了自己发下的毒誓——若辜负雅娘真情定不得好死。
“雅雅姐，你这是在瞧的什么？”
一个长相灵动秀气略显稚气的姑娘走了过来，好奇地凑待围栏前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街道上，顿时撇撇嘴：“你瞧他们做什么，那些刁民向来是非不分、不识好歹，惯来瞧不上咱，见你瞧他面上鄙夷，心里头指不定如何神气呢!”
赵雅雅对于这个刚来不久还十分稚嫩懵懂的妹妹，心里头并未排斥只是她的心已经寒了，自然也生不出热络来。
“我并非在瞧他们，只是瞧着这外面的风光忽感恍如隔世罢……这百花楼看着精美繁华，穿最美的轻纱罗裙，饰精美的珠钗，不用为吃穿发愁，看似十分自在，可终究不过是贵人们豢养金丝雀，若一个贵人一个不顺心便是死了也没人在意。”
红袖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雅雅姐，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已是上天恩德了。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便将我卖了换了几斤白面，我六岁就在主人家干尽下人的活儿还时不时被打得遍体鳞伤，在我十一岁那年城中起了疫症，主人家都染病死了，官老爷们怕惊动上头命人将疫症附近的百姓近数屠杀而后大火焚尸，我是躲在几百具尸体下才侥幸寻了机会逃出来的，大火灼烧血肉骨头的声音至今都还时不时在我耳边回荡呢。”
赵雅雅并不知道明快乐观的红袖竟然会有如此坎坷的经历，放空的目光由街道转落到她的脸上，眼中带着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悲伤和同情。
“诶呀！雅雅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红袖没心没肺地摆摆手，像是说旁人的故事一样洒脱：“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我可一直这么坚信着所以才熬过来的。后来遇到了我师傅，她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脾气古怪的老瞎子，难伺候得很。若不是我怕她一个瞎子有个好歹早就撒手不管了，不过好在也好人有好福，在她那处学来的琴给坊主瞧上了，倒也算是时来运转了不是。”
“那你师傅如今……”
红袖平日里都规规矩矩待在百花楼并未见她有外出，这让赵雅雅忍不住询问。
红袖明亮的眼眸一暗，情绪明显低落了些：“她在去年冬天就死了，那时我出门卖艺晚上提着吃食回来就见她一头栽倒在门口的雪地中，整个人都冻僵了，那双浑浊的眼依旧倔强地睁着，天亮后我四处寻人借了些银两才勉强为她买了一副薄棺材将她葬了，是坊主帮我还清了欠款，给了我落脚的地方，我内心十分感激。”
赵雅雅徐徐吐出抑制在胸前的浊气，“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困难，性子难得没有阴郁和怨愤。”
“能活下来就好，一切的事都没有小命重要，既然小命无虞那又何必想些有点没得，白白遭罪了自己。”
红袖爽朗一笑，或许是历经万苦，她比常人更珍惜活着的美好。
赵雅雅勾唇一笑：“你这丫头倒是通透，反倒显得我们这些耽搁爱恨情仇的俗人愚钝得可笑。”
“雅雅姐你笑的真好看，笑的奴家的心都酥了。”
红袖一把揽住赵雅雅的手臂故意讨乖而后眼珠子一转，笑道：“如今那粪土男儿已死，也算是为雅雅姐出了口气。”
“什么粪土男儿？”
赵雅雅并未推开她的亲昵，只疑惑地看向她。
红袖怪模怪样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他们那些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不是常言自己‘视钱财如粪土’么?我看那负心汉用粪土男儿说他倒也抬举他了。”
赵雅雅一愣随即笑道:“这词倒与他相衬，不过，这到处都言是我死皮赖脸赖着她的，你不信？”
红袖不顾仪态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不难听出愤然：“就他那穷酸的丑样，雅雅姐瞧上他也是他顶了天的福分，不但不懂珍惜还恶意诋毁，如今遭报应了也是活该，我们百花楼的姐妹都解气着呢！”
赵雅雅心底一暖并未言语，红袖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雅雅姐，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是真心为雅雅姐觉得痛快的……”
“不必多言，我都懂。”
赵雅雅清冷的嗓音染上了一点温度打断了红袖的解释。
忽然街道上传出不小的动静将两人目光都带了过去。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一同撞在一个大汉怀中，虽说是忽如其来的冲撞可终究是一个孩童并不会真撞疼了那七尺高的大汉，谁料下一秒那大汉一脚就将那孩童踹到地上。
孩童肚子受了重重一脚，整个人疼得哇哇大哭起来，抱着肚子来回滚动。
周围的人立刻站到一旁碍于那汉子魁梧的身材和凶狠的神情不敢上前。
那汉子像是被孩童的啼哭声吵到了，眼看着抬脚又要往那孩子身上踹，一个妇女及时跑了上来，那脚直直就踹在那女人身上。
“你这人怎么能胡乱打人!我儿还如此年幼，你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女人愤恨地瞪着眼前男人，眼神分毫不让。
“启明人不过是个卑贱的下种人，我想踹就踹，想打就打，动手打杀了也不过脏了我们的手。”
那汉子和身旁两个同伴满脸不屑还要动手，周围的百姓见火烧自身这才怒火中烧扬言要报官才将两人打发走。
楼阁上将一切看在眼中的红袖满脸怒容：“那两个人太嚣张了吧！天子脚下口出狂言!”
“瞧他们的动作应是北芪人，他们体格壮硕、野蛮未开化，崇尚杀戮，向来将他国之人视做畜牲一类，听说许多地方还保留着饮毛茹血的习俗，祭祀之节更是用他国掳掠来的美人作为祭品，美人灯笼、美人香烛、美人凳……更是出自此地。”
“这样太毛骨悚然了吧，若天下真落在这些人手中，那天上地下就是一场人间炼狱啊!”红袖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
赵雅雅冷淡笑笑：“此事自有人担忧，我们左右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终究只能随世道漂浮。”
“说的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