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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死水微澜
敢死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西北方的山林之后，汉部落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等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如铅。
缺水，是当下最锋利的刀子。
每日的水配给已经削减到了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喉咙，无处不在的焦渴感，折磨着每一个人。孩子们不再哭闹，只是睁着无神的大眼，依偎在母亲干瘦的怀里。伤员的情况尤其糟糕，缺水使得伤口难以清洁，愈合缓慢，感染和高热开始夺走那些本就虚弱的生命。
粮食的短缺同样致命。稀薄的糊糊几乎看不到几粒粟米，更多的是磨碎的树皮、草根和偶尔能抓到的虫豸。饥饿使得人们四肢无力，眼神涣散，劳作和警戒的效率大打折扣。
绝望，如同实质的灰雾，笼罩着整个营地。之前被阳歌强行压下去的、关于“迁徙”的低语，又开始在角落里悄悄流传。甚至有人开始偷偷收拾那少得可怜的、属于自己的东西，眼神闪烁，准备在彻底崩溃前逃离这片绝望之地。
阳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内部的分崩离析，比外部的刀剑更加致命。他不能任由这种情绪蔓延。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傍晚，配给之时，他没有躲在窝棚里，而是亲自站在了分发点。他的胳膊依旧吊着，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
人们沉默地排着队，眼神麻木地看着那一点点浑浊的渗滤水和更加稀薄的糊糊。
轮到一位刚刚失去了丈夫、独自带着两个幼子的龙姓妇人时，负责分发的老人犹豫了一下，习惯性地想给她稍微多舀一点点糊糊。
“等等。”阳歌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他。连那位妇人也惊恐地抬起头，以为首领要责罚这点微不足道的“特殊照顾”。
阳歌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拿起勺子，从本应分给自己和岩灵的那一份口粮里，舀出足足一大半，倒进了妇人孩子的陶碗里。然后又拿起水囊，将自己今日份的清水，也倒了一大半进去。
“首领！”那妇人惊得手足无措，周围的族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阳歌面色平静，只是看着那两个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陶碗的孩子，对妇人道：“孩子不能饿着。拿着。”
然后，他转向所有排队的人，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开：“从今天起，我的口粮和水，减半。巫、獠、坚手…所有头领，口粮减半。省下来的，优先分给伤员和孩子。”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震动和羞愧。
“我知道，有人想走。”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觉得留下是等死。我不拦着。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还能分到一天的口粮和水。”
人群一阵骚动，有些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但是！”阳歌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狠厉，“走了，就再也别回来！汉部落，不要逃兵！留下的，就是我阳歌的兄弟姐妹！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就算最后真要死，我也保证，死在你们前头！”
他猛地撕开自己胳膊上简陋的包扎，露出那狰狞的、还在渗血的伤口：“这伤，是为部落挨的！下一次，还会挨！你们谁要是觉得，我阳歌是那种会扔下兄弟姐妹自己逃命的人，现在就可以滚！”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吹过。
突然，那个接受了阳歌口粮的龙姓妇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红着眼眶低下头。那几个之前悄悄收拾东西的人，更是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阳歌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剩余的那一点点口粮和清水吃完，然后转身，走向工事最需要加固的地方，亲自扛起一根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