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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铁砧与炉火情
带着沉重却关键的情报，阳歌的小队如同融入雨水的影子，悄然返回了部落营地。湿冷的空气并未浇灭工坊区重新燃起的炉火，反而增添了几分紧迫下的炽热。
阳歌立刻召集了长老会。当他在议事棚中央的沙盘上，用木炭粗略画出河对岸那片谷地的布局、巨大的窑炉、正在组装的庞大投石机、以及森严的守卫时，棚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一向沉稳的巫，握着骨杖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他们…竟有如此巨物…”一位老人声音发颤，眼中满是骇然。撼山弩的威力他们见识过，而泽部落那明显大上数倍的投石机，其破坏力光是想象就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奴役着鱼牙部落的人，还在大量使用黑石。”阳歌语气沉重，“他们的工艺，比我们想象的更成熟，更有组织。”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我们也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阳歌话锋一转，将那块粗糙的生铁锭放在了沙盘边缘，“铁。虽然只是开始，但这是我们的希望。泽部落的战士依旧披着皮甲，拿着青铜武器。只要我们能造出真正的铁器，就能撕开他们的防御！”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坚手和几位工匠代表身上：“现在，我们最急需的，是一个能经得起反复捶打的铁砧，和更重的锤子。工坊组，这是你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需要什么材料，需要多少人手，直接提！”
坚手上前，仔细查看了那块铁锭，又用手掂量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首领，寻常石头怕是不行，几下就砸碎了。需要…特别硬的石头，最好足够大，足够厚实。”
“后山黑石矿坑旁边，有一种青黑色的石头，特别硬，我们的铜凿都很难凿动。”一位参与过采矿的战士忽然说道。
“立刻带人去挖！选最大最平整的一块运回来！”阳歌毫不犹豫地下令，“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调配！其他人，继续尝试改进炼炉，想办法提高产量，减少杂质！”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支由战士和劳役组成的队伍冒着细雨赶往后山，工坊区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风箱的呼啸声。整个部落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迸发出惊人的效率和对内部矛盾的暂时遗忘。
阳歌坐镇工坊区，亲自参与铁砧的打磨和炼炉的改造。他浑身沾满煤灰和泥水，眼睛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岩灵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她帮不上技术性的忙，便负责维持秩序，传递工具，递上清水和食物。当阳歌因为思考而忘记周遭一切时，她会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一边，强迫他坐下休息片刻，吃些东西。有时，她会拿起沉重的木槌，帮着工匠们捶打那些需要预处理的矿石块，动作精准而有力。
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两人并肩坐在工棚角落，看着外面依旧忙碌的景象。雨水顺着棚檐滴落，形成一片水帘。
“那块大青石，今天能运回来吗？”岩灵递过一碗温水，低声问。
“应该可以。希望它够硬。”阳歌喝了一口水，声音沙哑，“我们必须快。泽部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嗯。”岩灵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如果最后我们还是打不过呢？”
阳歌转过头，看着她。雨棚下的光线昏暗，勾勒出她侧脸坚毅的线条，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少显露的忧虑。她从不畏惧战斗，但她肩负着守护部落的责任，亲眼见过太多的死亡。
阳歌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水碗，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她的手冰冷，沾着泥土，指关节因为长期握矛而有些粗大，却充满了力量。
“还记得我们怎么打败白纹部落，怎么从兽潮里活下来的吗？”阳歌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靠运气，是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这里。”他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有他们不懂的知识，有像你、像獠、像如石这样勇敢的战士，现在还有了铁。”他继续道，“泽部落是很强，但他们庞大，臃肿，依靠奴役。而我们，是为了生存而团结在一起的狼群。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只要这炉火不熄，就有希望。”
他看着她眼睛：“就算最后…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也会带着你们杀出去，找到新的地方，让龙图腾的火焰继续烧下去。我保证。”
这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基于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后形成的信念和决心。岩灵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眼中燃烧的、仿佛比炉火更炽热的火焰，心中的那一丝阴霾似乎被驱散了。她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需更多言语。
这时，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和号子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名战士和劳役正喊着号子，用粗大的木棍和绳索，艰难地拖拽着一块巨大的、青黑色的巨石缓缓挪进营地。那石头极其沉重，在泥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
“来了！”阳歌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彩。
他大步迎了上去。这块青黑色巨石体积惊人，表面粗糙，但质地肉眼可见的紧密坚硬。
“就是它！坚手！看你的了！”阳歌喊道。
老工匠坚手带着几个徒弟围了上来，仔细检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们立刻拿出青铜凿和沉重的石锤，开始小心翼翼地修整巨石顶部，力求打磨出一个尽可能平整的砧面。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为了锻造未来而奏响的前奏。
阳歌站在雨中，看着那块即将成为铁砧的巨石，又看了看身旁重新燃起的炼炉，最后目光落在身边握紧骨矛、眼神恢复坚定的岩灵身上。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困境重重。但炉火未熄，人心未散，铁石已鸣。
希望，就在这冰冷的雨水中，在这叮当的敲击声里，在这紧握的双手中，顽强地孕育着。
（第六十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