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余烬与迷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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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南徐段。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江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掠过布满弹坑与残骸的滩头。北岸的阵地上，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收敛袍泽的遗体，押解着垂头丧气、浑身泥泞的俘虏。陈济棠寄予厚望的“斩首”行动，在不到六个小时的激战后，便以彻底失败告终。其投入的精锐“决死”旅，大部被歼，少数残部被压缩在几处绝地，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消息传回金陵，不啻于一场政治地震。

总统府内，陆鼎山看着前线发来的惨败战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猛地将战报摔在桌上，指向面前脸色灰败、如同斗败公鸡般的陈济棠及其党羽，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这就是你的一意孤行！这就是你的‘斩首’行动？！葬送了我南都最精锐的部队，将我们最后一点谈判的资本也输得干干净净！你……你误国！该当何罪！”

陈济棠梗着脖子，还想争辩，但看着周围那些原本支持他、此刻却眼神闪烁甚至带着怨恨的同僚，他知道，大势已去。他这头困兽，不仅没能撕开猎物的喉咙，反而撞得头破血流，成了被抛弃的弃子。

“来人！”陆鼎山不再看他，厉声下令，“解除陈济棠及其主要党羽一切职务，交由军法处严加看管，听候审讯！”

一场轰轰烈烈的内部清洗，伴随着军事上的惨败，正式拉开了序幕。南都的脊梁，在这一刻，彻底被打断了。

奉垣，霍府。

霍聿枭看着南徐大捷的战报，脸上并无多少喜色。胜利是意料之中，陈济棠的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更关心的，是另一条至今没有确切消息的战线。

“海安号，还有云苓，有消息了吗？”他问张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旻低下头：“回督军，还没有。我们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沿海眼线，甚至通过秘密渠道询问了附近活动的外国船只，都没有‘海安号’的确切踪迹。最后接收到的信号位置在‘鬼见愁’东南，那里暗礁密布，海况复杂，而且……据一艘路过的外国商船报告，当天清晨那片区域曾有过短暂的异常天气，风浪骤起。”

霍云苓下落不明，“海安号”生死未卜。这个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奉垣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霍云苓不仅仅是北地商业网络的掌舵人，更是霍聿枭唯一的妹妹，是北地核心圈不可或缺的一员。

沈未央沉默地站在一旁，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精致的怀表——那是霍云苓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向来冷静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

“云苓机敏，船长经验丰富，‘海安号’也是坚固的远洋货轮。只要不是被直接击中，就有生还的可能。”他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现在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在奉垣为霍云苓的安危焦灼不已时，金陵的吕文渊再次来到了霍府谈判室。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更低，几乎带着一种哀求的意味。

“霍督军，沈先生，陈济棠一伙祸国殃民，已然伏法。我南都政府深切认识到过往错误，真心实意恳请和谈，愿在此前基础上，全面接受贵方条件，只求……只求能给南都数千万军民，留一条生路。”

他递上了经过南都政府紧急磋商后（实则是陆鼎山独断）正式盖章确认的《和平协定》草案，内容几乎全盘接受了北地之前提出的所有要求，只在一些细节和具体执行时间上，做了些许无关痛痒的讨价还价。

霍聿枭看着那份代表着南都彻底臣服的文件，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南都的威胁基本解除，但妹妹的失踪，以及海上日益逼近的日本阴影，让他无法放松。

“协定可以签。”霍聿枭抬起眼，目光如炬，“但有两个附加条件。”

“第一，南都需立刻移交所有与日本勾结、包括但不限于陈济棠在内的相关人员及全部证据，由我方审查处置。”

“第二，南都现有海军舰艇及沿海防御设施，需接受我方人员进驻监管，直至新的联合防务体系建立。”

这两个条件，等于彻底剥夺了南都最后一点武装力量和外交自主权。吕文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反驳，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北地-南都和平协定》的签署，标志着持续数年的南北对峙，以北地的全面胜利告终。消息传出，北地欢腾，南都则是一片死寂与茫然。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了，但新的时代，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协议签署的当天下午，一份关于日本海军“疾风”级雷击舰性能参数及活动规律的详细分析报告，被秘密送到了霍聿枭的案头。这是霍云苓麾下情报人员，在她失踪前最后时刻发出的、经过整理确认的宝贵信息。

看着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推测，霍聿枭仿佛能感受到妹妹在危急关头依旧保持的冷静与敏锐。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云苓，哥一定会找到你。”他在心中默念。

而与此同时，在波涛汹涌的东海某处，一座无人小岛的背风港湾里，遍体鳞伤的“海安号”正艰难地搁浅在沙滩上。船体多处受损，桅杆折断，冒着淡淡的黑烟。霍云苓在钱掌柜和几名船员的搀扶下，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她脸色苍白，旗袍破损，但眼神依旧坚定。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绝境中的临时避难所，以及远处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并非日本制式的舰船轮廓，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发出求救信号了吗？”她声音有些虚弱地问。

“小姐，我们的长程电台在风暴中损坏了，只有短距的，还没收到回应。”钱掌柜忧心忡忡。

霍云苓望向那片未知的海域，知道他们的危机，远未结束。

奉垣，霍聿枭签署了成立“北地海事总局”和“海军装备研发处”的筹建命令。陆上的威胁基本扫清，是时候将目光，投向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危险的蓝色疆土了。而寻找霍云苓，成为了这个新部门成立后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余烬尚未冷却，迷雾依旧深重，但新的征程，已经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