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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禄子端着那盏新沏的江南云雾茶回来时，脸色依旧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苍白，垂着眼不敢看榻上的允堂。
他将茶盏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动作比往日更加轻缓，个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殿下，茶来了。”
允堂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仿佛刚才那场剧烈的咳喘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小禄子躬身退到角落，与贵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贵安眼中带着询问，小禄子却迅速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捡拾香丸时，指尖触碰到锦囊内衬某处细微异样的硬物感。那不是香丸……殿下那句无声的“救我”，如同惊雷，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接下来的半天，北暖阁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允堂一直昏睡，两个小太监各怀心事地守着。
常德忧心忡忡地进来探看过几次，见允堂呼吸虽弱却平稳，才稍稍放心。
子时过后，雨势稍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
重华宫各处灯火次第熄灭，陷入沉睡。负责夜间值守的侍卫披着油衣，在宫墙下沉默地巡弋，脚步声混合着雨滴声，显得格外单调。
小禄子躺在下人房通铺的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头顶漆黑的房梁。
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翻来覆去，锦囊里那硬物的轮廓，隔着衣物仿佛也能烫伤他的皮肤。殿下面无血色的脸，那句无声的哀求，还有贵安那双时刻留意着自己的眼睛……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告发吗？沈大人定然会有重赏，或许还能离开这提心吊胆的监视生涯。可是……殿下那样子，分明已是油尽灯枯，那眼神不像作假。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卷入这等天家秘辛，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是，若是不做……殿下若真的死在这重华宫里，他日后想起，心中可会安宁？
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黑暗中，他摸索着穿好衣服，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侧耳倾听，同屋的贵安呼吸均匀，已然睡熟。
小禄子轻滑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熟悉这重华宫每一个角落，知道哪里的地板会发出声响，知道如何避开夜间值守太监的视线。他像一道影子，融入廊下的黑暗，朝着宫苑西侧，那处专供低等杂役出入的角门方向潜去。
雨后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泥土的腥气。
角门处只有一个老太监抱着拂尘打盹。小禄子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的阴影，挪到门边，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碎银子，轻轻塞进那老太监虚握的手心里。
老太监迷迷糊糊地咂咂嘴，手掌握紧，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小禄子不再犹豫，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侧身挤了出去，随即反手将门带拢。
宫墙外的世界，湿冷而空旷，远处传来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
他不敢停留，沿着宫墙根，朝着记忆中与那个收夜香的老内侍约定的、位于城南贫民区边缘的一处荒废土地庙方向，发足狂奔。冰冷的夜风刮过他滚烫的脸颊，怀中的锦囊如同炭火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几乎就在小禄子身影消失在宫墙外的同时，重华宫北暖阁内，原本“昏睡”的允堂，缓缓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