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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窗玻璃落在陆铮的左臂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却不再让人觉得狰狞——沈念薇用温水擦拭时,能摸到疤痕周围新生的细薄皮肤,像初春刚冒头的嫩芽,脆弱却带着韧劲。
 “今天试试握笔?”她把削好的铅笔放在陆铮手边,语气里藏着试探。笔记本上的康复记录已经写满了四页,从最初的“微弱震颤”到昨日的“握弹壳持续一分钟”,每一行字都像台阶,稳稳地铺在通往康复的路上。
 陆铮看着那支熟悉的铅笔,笔杆上还留着他过去的指痕。受伤前,他能用这支笔在射击图解上画出精准的弹道曲线,能在训练报告上签下力透纸背的名字。可现在,他的左手五指还在微微发颤,像刚学步的孩子站在平衡木前,既渴望迈步,又怕摔得狼狈。
 “试试。”沈念薇把铅笔往他手边推了推,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触到一片温热的汗。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陆铮教她爬树,自己却在第一次尝试时摔进了泥坑,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却梗着脖子说“再试一次”。
 陆铮的喉结动了动,缓缓抬起左手。阳光顺着他的手臂流动,照亮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他先让手指放松地张开,再一点点收拢——拇指抵住笔杆,食指和中指笨拙地环上去,无名指和小指却像不听使唤的小兵,固执地蜷在掌心。
 铅笔在他掌心晃了晃,“啪”地落在被子上。
 沈念薇刚要弯腰去捡,陆铮已经用右手拾起铅笔,重新递到左手边。这一次,他的眼神更专注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在执行某项精密的战术任务。他刻意放慢动作,让无名指先展开,再用中指带动小指,一点点贴向笔杆。
 “对,就这样……”沈念薇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停在枝头的鸟儿。她看着陆铮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觉得这支铅笔比战场上的枪还重——枪能靠力气和技巧驾驭,可此刻,他要对抗的是伤后的无力与失控。
 第三次尝试时,铅笔终于被稳稳地攥住了。虽然握姿歪斜,手指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却实实在在没有再滑落。陆铮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试着把铅笔往笔记本上凑,刚碰到纸页,手腕却猛地一沉,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挣扎的小蛇。
 “很好了!”沈念薇赶紧帮他擦掉那道线,声音里带着雀跃,“比昨天握弹壳稳多了。”
 陆铮没说话,只是重新调整握姿。晨光里,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执拗。沈念薇忽然明白,他要的从来不是“很好了”,而是“和从前一样”——就像陆家的人,从不会把“还行”当作目标。
 一上午,房间里都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断断续续,却从未停歇。陆铮的左手酸得发抖,他就用右手揉一揉,再继续;汗水滴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点,他也不管,只一门心思要画出一条平直的线。沈念薇坐在窗边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着他的动作,看那支铅笔从摇摇晃晃,到能画出短浅的横线,再到能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名字的首字母“陆”。
 午饭时,吴妈端来乌骨鸡汤,见陆铮用左手捏着汤匙,惊讶得差点把碗摔了。“我的小祖宗,慢点!”她赶紧要去扶,却被陆铮摇头拦住。他握着汤匙的手虽然还在抖,舀起的鸡汤却没洒出半滴,稳稳地送到嘴边。
 “吴妈,下午帮我找块沙袋来。”陆铮咽下鸡汤,语气平静。刘军医说过,握力恢复到一定程度,就要开始负重训练,三斤的沙袋是起步。
 吴妈愣了愣,看了眼沈念薇,见她点头,才应道:“哎,我这就去库房翻。”她走出门时,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这几日陆铮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那股子垮下去的精气神,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撑起来了。
 下午的阳光更暖了,院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空气里飘着湿冷的泥土味。沈念薇帮陆铮把沙袋绑在左前臂时,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三斤的重量,对过去的陆铮来说轻如鸿毛,可现在,却像压着块千斤石。
 “先抬到胸前,坚持十秒。”她按着刘军医教的方法指导,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手臂。
 陆铮深吸一口气,左臂缓缓向上抬。刚抬到一半,沙袋的重量就让他的手腕猛地一沉,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狂风里的树枝。他咬紧牙关,喉间发出低低的闷响,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放下歇歇吧。”沈念薇看着心疼,伸手想解下沙袋。
 “别动!”陆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左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忽然想起父亲送来的那枚弹壳,想起爷爷略章上磨平的五角星——陆家的人,什么时候怕过重量?
 他重新调整呼吸,这次没有急于抬高,而是先让手臂保持平稳,感受沙袋的重量,再一点点调动肌肉的力量。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沙袋上,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迹。沈念薇数着数:“一,二,三……”当数到“七”时,他的手臂终于颤巍巍地抬到了胸前,虽然歪向一边,却稳稳地坚持到了“十”。
 放下手臂时,陆铮的左臂抖得像筛糠,肩膀的钝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沈念薇赶紧帮他解下沙袋,用热毛巾敷在他的胳膊上,指尖触到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像触摸到一颗不肯屈服的心脏。
 “别急,刘军医说循序渐进。”她轻声安慰,却见陆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皂角树上。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啄着残留的雪,其中一只羽毛被冻得蓬松,却依旧努力地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向更高的枝桠。
 “念薇,你还记得吗?”陆铮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时候爬皂角树,你总说最高的枝桠够不着,结果我爬上去了,才发现你早藏了块糖在树洞里。”
 沈念薇愣了愣,随即笑了。那是十岁那年的事了,她怕陆铮爬太高摔下来,故意骗他说最高的枝桠有糖,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真的爬了上去,下来时手里攥着片枯叶,却笑得一脸得意。
 “记得,你还说我骗人。”她的指尖划过笔记本上的记录,忽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当年陆铮攥着枯叶的手,有着某种相似的执拗。
 傍晚时,陆卫国让人送来了新的训练图解,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射击姿势分解”。陆铮翻开图册,用右手食指指着上面的持枪动作,左手下意识地模仿着。沈念薇坐在一旁看他,发现他的左手虽然还不能完全伸直,却能做出扣扳机的动作了——拇指虚虚搭在“扳机”位置,食指微微弯曲,像在瞄准某个遥远的目标。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本摊开的图解上。陆铮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沈念薇握着铅笔的手上,轻声说:“帮我记一下,今天沙袋训练完成三组,握笔能写五个字了。”
 沈念薇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快的声响。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不仅在融化冰雪,也在一点点重塑陆铮的手臂,重塑那些被伤痛暂时冰封的力量。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细碎的进步一一记下,像收藏春天的第一片绿叶,第一声鸟鸣,等待着某个清晨,推开窗,就能看见满树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