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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抄到第十遍时,听见母亲小声说:"差不多了。"可下一秒又提高声音:"再抄五十遍!"
原来那声"差不多了",是未说出口的温柔。
展览开幕日下着小雨。
林野站在展厅门口,看江予安扶着周慧敏下车。
母亲的白发被雨丝粘在额角,背比上个月更驼了,可她穿了件藏青色的毛衣——那是林野去年生日送的,标签还没剪。
"妈。"林野迎上去,声音发颤。
周慧敏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她松开江予安的手,一步步往展厅里走,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嗒嗒"声。
林野跟在后面,看着母亲的影子投在老黑板上,像片摇晃的叶子。
周慧敏在黑板前站定,突然抬起手,手掌拍在板面上——"啪、啪、啪",是当年上课点名的节奏。
林野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课,周慧敏是班主任,总在早自习拍三下黑板:"没交作业的,站起来。"那时她总缩在最后一排,怕母亲的目光扫过来。
可现在,她听见自己的手抬起来,"啪、啪、啪"拍回三下。
周慧敏的手指轻轻抚过黑板上的字迹,停在"妈妈,我写错了"那行。
她嘴唇动了动,林野俯下身,听见极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有滚烫的东西涌到眼眶,林野却没哭。
她握住母亲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荆棘纹身正在微微搏动,像小时候母亲拍她背哄睡时的节奏。
闭展时天已经黑了。
林野蹲在黑板前收拾感应器,江予安在关灯。
当最后一盏射灯熄灭时,她听见"咔嗒"一声——是黑板背板松动的声音。
她伸手推了推,木板"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林野屏住呼吸,从夹层里抽出第一张纸——是她初中日记的残页,被撕成碎片又用透明胶拼起来,边缘用红笔批注:"此句通"。
第二张:"比喻佳"。
第三张:"心苦,非错"。
江予安的手机电筒光打过来时,林野已经抱了满怀泛黄的纸条。
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些被母亲拼贴了二十年的日记,突然笑出声:"她一直在读...只是从不说。"
三日后的剧场里,新黑板白得晃眼。
林野握着粉笔站在中央,粉笔尖在板面上轻轻一点,落下一行字:"我母周慧敏,生于1969年,惧错,故严;畏弱,故刚;爱而不得法,非不爱也。"
她转身看向观众席,江予安坐在第一排,手里拿着录音笔。
窗外突然起风,吹得后台的老黑板"吱"地一响,像声轻轻的应答。
散场后,林野站在空荡荡的剧场里,望着新黑板上的字。
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她怀里的纸箱上——里面是从老黑板夹层里取出的所有日记残页,每一页的红笔批注都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要帮忙吗?"江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保温杯,"我煮了桂圆红枣茶。"
林野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里。
她望着纸箱里的残页,想起周慧敏批注时的样子——可能是在深夜,戴着老花镜,用镊子夹起碎片,用红笔在边缘写字,像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
"明天..."她低头抿了口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明天我想把这些残页扫描进电脑。"
江予安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老黑板又"吱"地响了一声,像是应和。
林野望着纸箱里的残页,突然想起童年那个铁皮文具盒,夹层里总藏着水果糖。
原来有些爱,从一开始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等了二十年,终于要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