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屋【m.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荆棘中的常春藤》最新章节。
琴房的挂钟敲过八点时,林野的额头正抵着冰凉的钢琴盖。
她数着第三根琴键的木纹——吴老师总说这排C大调是"音乐的脊梁骨",可此刻那冰凉顺着额角往骨头里钻,像有人拿冰锥在太阳穴上慢慢拧。
"林野,手型!"吴老师的指甲敲在琴架上,脆得像敲碎玻璃。
林野猛地直起背,左手小指却在按下G音时打了个颤。
琴音突然走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麻雀。
"状态这么差,还想参加市赛?"吴老师把乐谱往桌上一摔,封皮拍得纸页乱颤。
林野望着她眉峰间的川字纹,那纹路里渗着股铁锈味的失望——是职业性的,像超市里包装整齐的冷冻肉,带着标准化的冷硬。
这种情绪撞在心口,荆棘突然抽紧,疼得她后腰一缩。
"老师,我..."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吴老师扯过她的手,指腹重重压在发红的指节上:"你看这关节软得像棉花!
上周还能弹李斯特,这周连车尔尼都磕绊?"林野盯着自己掌心,有墨色正顺着掌纹蜿蜒,在虎口处凝出一行小字:"她说'状态差'/可没人问过/我为什么发烧。"
"去,把《小步舞曲》从头再来。"吴老师转身调整节拍器,金属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里,林野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极轻的笑。
她的指尖触到琴键时,有温热的液体渗进缝隙——不是汗,是墨。
那些墨在琴键底下洇开,像在给每一个音符写批注。
午休铃响时,林野的校服领口已经洇出淡红的痕迹。
她抱着作业本往教室走,路过走廊橱窗时,看见隔壁班的黑板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配着歪歪扭扭的全家福涂鸦。
她摸了摸左臂内侧,那里的皮肤正发烫——昨夜母亲撕碎诗稿时的尖叫,此刻正化作新的字:"她说我不配/可配不配/由痛说了算。"
"林野同学。"沈老师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他抱着一摞周记本,蓝布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
林野看见他翻开讲台上的备课本,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白痕:"这周自由写作,题目自拟。"
教室里响起细碎的翻纸声。
林野盯着空白的稿纸,笔尖在"周记"两字上戳出小坑。
沈老师走到她桌边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是老书摊旧书里夹着的那种,带着晒过太阳的温暖。"需要帮忙找个切入点吗?"他弯腰时,红绳扫过她的作业本。
林野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关切。
那情绪是软的,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和吴老师的失望不同,和母亲的愤怒不同。
她忽然想起昨夜心口浮现的诗,喉咙发紧:"老师,我...我想写痛。"
沈老师的手指在桌沿顿了顿,随即露出温和的笑:"痛是最诚实的作者。"他转身时,林野看见他在黑板角落添了行小字:"所有未被听见的声音,都值得被书写。"
下午的少年宫视察来得突然。
张教练的皮鞋声还在走廊响,教室门就被推开了。
他夹着皮质文件夹,金链子在衬衫领口闪了闪:"林野同学,市赛是块试金石。"他拍了拍林野的肩,力道重得像拍一袋米,"要是拿不下前三,少年宫的培养名额..."
"她一定拿奖。"周慧敏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
林野转头,看见母亲穿着米色套装站在窗边,阳光在她耳坠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她"尝"到那股滚烫的执念——像熬得发苦的中药,混着"以女为荣"的急切和"不能输"的焦虑,顺着脊椎往头顶钻。
心口突然剧痛。
林野扶住课桌,校服内衬有湿热的液体在流动。
她低头,看见墨色正顺着肋骨游走,在腰际拼出断句:"他们要奖杯/可我要命/一个要碎在琴键上。"
"野野?"同桌小芸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脸色好白。"林野扯出个笑,把涌到喉头的腥甜咽回去。
她望着母亲和张教练交握的手,突然明白:在他们眼里,她不是女儿,不是学生,是台会弹钢琴的奖杯孵化器。
放学时,雨又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