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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放着半缸冷水,她把左手泡进去,肿胀的指节在水里泛白。
月光从换气窗漏进来,照见瓷砖缝里一只小蚂蚁——棕褐色,触角一翘一翘,正往角落的水痕爬。
她摸出藏在睡衣里的作文本,铅笔尖在纸上洇开:“蚂蚁公主每天要背比自己重十倍的糖粒爬山,否则女王就会烧掉它的家。”写到“烧掉”时,笔尖戳破了纸,像道小伤口。
泪水砸在字上,“家”字的点被晕成团血。
她折起纸页,叠成艘窄窄的小船。
推开阳台窗,晚风卷着梧桐叶的清香涌进来。
纸船从她指缝滑落,打着旋儿掉进楼下垃圾桶,像片被揉皱的云。
林野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喉咙里突然涌出股咸涩——这是她第一次,把心事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叮”的一声,是厨房冰箱灯亮的声音。
林野缩了缩脖子,把作文本塞回枕头底下。
隔着墙,她听见父亲倒水的声响,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清脆得像声叹息。
林国栋端着水杯往卧室走,经过女儿房门时,脚突然顿住。
门缝下露出半页纸,边角泛着毛边,像只探出头的小兽。
他蹲下来,指尖刚碰到纸页,又触电似的缩回——周慧敏最恨他“多管闲事”。
可纸页上的字迹勾着他的魂,他鬼使神差抽出来,借着走廊声控灯的光看。
“妈妈不是坏人,她只是怕——怕我掉进她掉过的坑。”
林国栋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周慧敏年轻时在琴房哭的样子,想起她攥着省级钢琴比赛落选证书发抖的手。
原来女儿什么都懂,原来那些半夜的抽噎,不全是疼。
他转身冲进书房,翻遍抽屉找到最后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边沿已经发脆。
他用装降压药的铁盒包好,轻轻塞进林野书包夹层。
金属盒磕到作文本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第二天清晨,林野在书包里摸到那个硬邦邦的小盒子时,指尖猛地一颤。
她“尝”到父亲的情绪——像块烧红的铁被扔进深井,烫得发疼,却沉得安心。
她没拆糖,只是把铁盒夹进作文本,看“蚂蚁公主”的故事旁多了道金色的边。
心口的荆棘不知何时爬过左肩,刺痛像根根细针。
可她对着镜子笑了,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得惊人——原来别人的痛,也能变成笔。
这日傍晚,周慧敏盯着日历突然直起身子。
八月二十号的红圈被她指甲抠出个小豁口,那是市青少年钢琴比赛报名截止日。
她刚要喊林野加练,门铃“叮咚”响了。
透过猫眼,她看见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胸前别着少年宫的工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