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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裴远沉吟,“这层关系看似微不足道,王敬早已倒台多年。”
“墙倒众人推,但猢狲散后,或有狡黠者能另攀高枝。”凌云鹤若有所思,“再看近三五年的记录。赵全宫外亲属,其侄儿在京郊购置三十亩水田,其妹嫁女时聘礼中竟有一对赤金镯子。以他一个御用监低阶采买宦官的常年俸禄和常规油水,何以支撑如此开销?”
“必有来路不正的外财!”裴远断言。
“查!细查其所有财源来往!与宫中哪些部门、哪些人有非常规的银钱往来?与宫外哪些商号、哪些人家接触频繁?尤其是与那些有皇商背景、或与藩王封地有贸易往来的商号!”凌云鹤下令,目光如炬。
更深层次的排查迅速展开。通过交叉比对宫内流水记录、旁敲侧击的询问以及安插的眼线回报,几条模糊却引人疑窦的线索渐渐浮出水面:赵全与宫内几位同样职位不高却身处要害部门(如针工局、内承运库、惜薪司)的宦官交往甚密,隐隐形成一个以利益为纽带的小圈子;其经手的几项看似普通的采买项目中,有两家皇商背景的商号与之关系暧昧,账目数额与实物之间存在难以解释的细微差距;更有一条来自底层小火者的模糊口信,称约一年前曾见赵全与一位“衣着体面的官家仆人”在玄武门外低声交谈,那仆人的气质模样,隐约像是司礼监某位秉笔太监在宫外私邸的管家,但此事无人敢深究,也仅是风闻。
“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管家……”凌云鹤眼神骤然一凝。司礼监秉笔太监,位高权重,仅次于掌印,参与批红,是内廷绝对的核心权力阶层之一!赵全若能与此等人物搭上线,哪怕只是通过其管家进行间接接触,其所能调动的资源和获取信息的渠道,便绝非一个普通采买宦官所能想象!
“报——!”就在此时,一名监控赵全家的便装校尉疾奔而入,气息急促,“大人!目标有异动!赵全家中后门悄然开启,一顶灰布小轿抬出,未有随从,轿夫脚步极快,直奔城南方向!”
“终于动了!”凌云鹤与裴远同时精神大振,豁然起身。
“看清去向!沿途布控,绝不能跟丢!”凌云鹤语速极快,“裴远,你亲自带一队最精干的好手,换常服,携短刃,即刻前往城南区域策应。若见其与人交接,或遇传递关键物件,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动手擒拿!我在此坐镇,统筹各方信息!”
“遵命!”裴远抱拳,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转身点人离去,动作迅捷如风。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京城南部的街市依旧喧嚣,那顶灰布小轿如游鱼般在人群中快速穿行,最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颇为雅致的“醉仙楼”后院。裴远带人如鬼魅般散入四周街巷民居,严密监控着醉仙楼的每一个出口。
醉仙楼二楼一间僻静的雅室内,赵全惴惴不安地搓着手。他心中惊疑不定,废殿出事,信号网络可能暴露,上头明明严令近期静默蛰伏,为何此时又突然冒险通过紧急渠道唤他出来?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并非他预想中的人,而是一个面生的中年文士,身着绸衫,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的算计。
“赵公公,”文士拱手,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递过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主人知公公近日辛苦,特备些许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公公笑纳。”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主人还有一句话让在下转达: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此间诸多事务,公公乃是经手的关键之人,其中轻重利害,望公公有分寸,好自为之。”
赵全心中猛地一沉,这话听着是犒赏,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与封口!他颤抖着手接过那锦盒,入手竟是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头发慌。他下意识地掀开盒盖一角,里面金光灿灿,竟是满满一盒铸造精良的金锭!而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这锦盒的材质!盒身外裱糊的,竟是苏杭织造进贡的上等云锦边角料!这种料子,非极度受宠的宫妃、皇子,或是权势熏天的司礼监大珰、御前得宠近侍,绝无可能得用,更别说拿来制作这等器物!
冰冷的金锭和那耀眼的云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手上、心上。他瞬间明白了这“礼物”的真正含义——这是买命钱,也是催命符!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的价值到此为止,让他管住嘴,独自扛下所有!
赵全面无人色,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雅室窗外,紧贴檐下阴影处,裴远如一只巨大的夜蝠,凭借高超的轻功倒挂而下,透过窗纸一处极细微的破损缝隙,恰好将赵全打开锦盒、脸色骤然惨变如死灰的一幕尽收眼底,更是清晰地看到了那锦盒非凡的材质和耀眼的光芒!
裴远心中巨震,意识到这可能是极其重要的物证,但他牢记凌云鹤“放长线”的指令,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身形一荡,悄无声息地隐没于夜色之中。
楼内,赵全魂不附体地揣起那盒烫手的山芋,失魂落魄地匆匆离开雅室,甚至忘了与那文士告辞。他像个游魂般走下楼梯,走出醉仙楼,浑浑噩噩地拐入附近一条昏暗僻静的巷弄,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他刚踏入巷子深处,前后去路瞬间被数条如岩石般沉默的黑影彻底堵死。裴远自阴影中缓缓步出,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锁定在赵全那张惨白的脸上。
“赵全,”裴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铁意,“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全如遭雷击,看着眼前这些显然早有准备的精干人员,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他双腿一软,竟未做任何像样的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捂紧了怀中那盒金锭,面如死灰,束手就擒。那盒来自“上面”的、用贡品云锦包裹的买命钱,此刻成了最刺眼、最无法辩驳的物证。
偏殿值房内,凌云鹤听完裴远派人飞速送回的详细禀报,尤其是对那特殊锦盒材质的强调,面色变得无比凝重。他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宫苑地图前,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西六宫区域和司礼监值房的方向。
“苏杭进贡云锦,宫内能用此物者,范围已然不大。”凌云鹤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赵全的关系网中,谁最有可能、有资格动用此物?是某位权势滔天的司礼监秉笔?还是……某位深得圣心、赏赐不断的宠妃宫苑?”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那几个被重点标记的核心区域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司礼监值房和西六宫中几处宫殿的位置。
“目标范围,已大幅缩小。真正的‘疑宦’,或者说,‘影先生’的化身,绝不止赵全一人!”凌云鹤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即刻起,依照新名单,秘密监控所有与赵全过往甚密、且有条件或途径接触、动用此类贡品级物资之中高级宦官、以及相关妃嫔之近侍外戚!所有监控点加倍警惕,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影先生’……快藏不住了!”
他的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一张更精密、目标更明确的监控大网,在深宫的夜色中悄然撒开。而此刻,被押解回宫的赵全,以及他怀中那盒特殊的金锭,将成为撬开这铁幕的第一道缝隙。宫闱深处的阴影,似乎剧烈地蠕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