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屋【m.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她把黑火药甜成了糖》最新章节。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死气的幕布,沉重地压在京城西北角的窝棚区上空。这里本是流民、苦力、乞丐的聚集地,如今更是成了人间炼狱的代名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烂皮肉的甜腥、污秽排泄物的恶臭、焚烧草料烟灰的呛人,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味道。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地上横七竖八的阴影,那不仅是杂物,更是一具具来不及收拾、或已无人收拾的尸首。活人蜷缩在破烂的草堆或低矮窝棚的角落,眼神空洞麻木,唯有偶尔撕心裂肺的咳嗽或压抑不住的呻吟,才能证明他们还活着,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官府早已放弃了这里,一队兵丁在外围拉起了粗糙的警戒线,他们的任务不是救治,而是封锁,弓箭手冷漠地驻守着,确保没有任何一个“瘟鬼”逃出这片被诅咒的死地,冰冷的箭头在微弱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寒芒。
就在这片死寂与绝望中,一辆显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也并不豪华的青篷马车,竟冲破封锁,疾驰而入。拉车的马匹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喷着响鼻,蹄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车未停稳,一道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已掀开车帘,利落地跃然而下。
正是云舒。她褪去了华服,只着一身素色粗布衣裙,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利落挽起,脸上蒙着数层浸过药汁的棉布,只露出一双清亮锐利、此刻却盛满了沉痛与决然的眼眸。她的目光如炬,迅速扫过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压下了所有不适,只有更深沉的痛惜和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在胸腔内燃烧。
“王妃!您万金之躯,绝不能进去!这里已是死地!”随行的侍卫长是墨临渊留下的人,此刻脸色惨白,试图用身体阻拦。王爷给他的命令是保护王妃安全,若王妃在此染疫或有任何差池,他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云舒脚步未停,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是一丝凛然的杀气:“退下!若惧死, 现在便可回转王府,禀报王爷,云舒自愿入疫区,一切后果,生死自负!”
那侍卫长被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所慑,竟一时不敢再拦。
云舒不再多言,迅速行动起来。眼前的惨状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她看到一位母亲抱着已然僵直的孩子无声流泪;看到几个尚有余力的汉子,正麻木地用破席子卷起亲人的遗体,准备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到远处的乱葬岗;更多的人则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呆坐着等死。
她知道,首先要打破这死寂和绝望!
目光一扫,她看到一张被遗弃的、歪斜的破木桌。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上,站定身形,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运足了气力,声音清越如鹤唳,努力穿透这片沉重的死寂:
“还能动的人!听我号令!”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引起微弱回响,吸引了几道麻木目光的抬起。“想活命的!现在就给我起来!我是锦华堂云舒!我不是来给你们收尸的,我是来带你们求活的!”
底下依旧只有零星几道目光抬起,更多的是漠然和不信。绝望早已磨灭了他们求生的意志。
云舒心念电转,知道空泛的呼喊无用,必须给出具体、可执行的指令,并有人带头。
“所有人听好!第一,立刻将所有逝者遗体移至下风口,集中焚烧!入土为安已不可能,唯有烈火方能净化病源,防止疫病再传!第二,立刻去寻找石灰!没有石灰就去挖生石灰石来煅烧!兑水泼洒地面、窝棚每一个角落!第三,还能走动的人,按我划定的区域分开!清洁区设药灶熬药煮水,半污区做诊室处置伤患,重污区隔离最重的病患!动作要快!想活,就动起来!”
依旧响应寥寥。恐惧、疲惫、绝望,像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虬髯、身形魁梧、胳膊上还带着新鲜伤口的汉子猛地从一堆废墟中站起。他是附近的猎户李四,家中的老娘和幼子都已在这场瘟疫中没了气息。他赤红着双眼,里面燃烧着悲痛、愤怒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他嘶吼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王妃!千金之躯都不怕死,不怕瘟!俺们这些烂命一条的怕个球!烧!俺带头烧!烧了这鬼地方!烧出一条活路!”
说罢,他竟直接冲回自家那摇摇欲坠、已然空无一人的草棚,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猛地点燃了棚顶干燥的茅草。时值秋末,天干物燥,烈火轰然而起,瞬间蹿升,噼啪作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熊熊的火光骤然驱散了周遭大片的黑暗,也仿佛一下子点燃了人们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微弱的火星。
“烧!听王妃的!烧了干净!” “拼了!反正也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起来!都起来干活!” 陆续有人被这决绝的烈火和李四的疯狂所感染,嘶哑着应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重新焕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希望,终于在冲天的火光和决绝的呐喊中,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重燃起来。
云舒心中稍定,立刻趁热打铁,投入紧张的救治和组织工作。她带来的人手和药材设备有限,但现代医学的知识和严谨的防疫理念,是她此刻最强大的武器。
她指挥那些率先响应的人,迅速搭建起几个简易灶台,架上大铁锅,开始蒸馏提纯带来的烈酒,得到浓度虽不高却足以应急的酒精,用于关键消毒。“所有接触过病患的人,照料者,处理过遗体的人,每隔一个时辰,必须用这酒水洗手!所有接触伤口的器具,必须用沸水煮过,再用这酒水擦拭!”她亲自示范,毫不吝啬地使用着带来的珍贵高度酒,她知道这点消耗在防控大局面前微不足道。
接着,她取出一个精心保管的木匣,里面是她利用王府工匠悄悄磨制的水晶片,组装成的极其简陋的显微镜。当她把从一名严重感染病患的伤口脓液取样,置于镜下,调整光线,让几位看起来还有些见识的老者透过镜片观察时,那些蠕动的、密密麻麻的微小生物,让见多识广的老者们发出了惊恐的低呼,连连后退。
“看!这就是部分瘟病的元凶之一!是肉眼难见的微小虫蛊!”云舒用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解释,语气斩钉截铁,“它们怕火!怕石灰!怕这高度酒!也怕……”她说着,抬头看向东方逐渐放亮的天空,黎明的曙光正在试图穿透云层,“怕太阳!怕老天爷的眼睛!”
于是,被她命名为“日光疗法”的举措被强制推行。她让那些症状较轻、尚有体力的病患,每日在正午时分,脱去上衣,背对日光,曝晒两刻钟。“此乃上天赐予的良药,名为‘紫外线’,专杀这些微小虫蛊!”她坚定的语气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信服力,结合那“显微镜”带来的震撼,让人们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愿意尝试。
救治过程惊心动魄,充满了与现代无菌环境天差地别的艰难。最危急的时刻发生在第二天深夜,小厮铁蛋,一个不过七八岁年纪、瘦骨嶙峋的孩子,已持续高烧昏迷,突然出现全身痉挛,牙关紧咬,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药汁根本灌不进去。眼见孩子就要活活憋死,其母跪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昏厥过去,不停地磕头求云舒救命。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云舒身上。空气凝固了。
“按住他!找根结实的木棍来,撬开他的嘴!快!”云舒当机立断,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面对一个垂死的孩子,而是一台需要紧急维修的精密仪器。但这种冷静,在此刻却奇异地安抚了周围慌乱的人群。
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直用沸水煮过又以酒精擦拭的锋利小刀,在铁蛋喉部快速定位,利落切开一个小口,瞬间鲜血涌出。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云舒毫不停顿,迅速将一根中空的、同样经过严格消毒的芦管精准插入气管,另一端连接上一个她特制的、带有活塞装置的竹筒泵,将精心调配的、针对呼吸道感染的药液,一点点、缓慢地泵入孩子的肺部。
整个过程血流不止,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云舒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小荷在一旁不停用干净布帕为她擦拭,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孩子的母亲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王妃……这……这割喉之术……真……真能成吗?”一个见识稍广的老者颤声问道,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