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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父亲几年前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住，性子反而越来越倔。她知道自己有糖尿病，云染染这个当护士长的女儿，更是见缝插针地科普、提醒、甚至警告过无数次。
——“妈，您早上锻炼，千万千万别空腹，一定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哪怕喝半杯牛奶也好。”
——“妈，胰岛素打了之后，半小时内必须吃饭，不能耽搁，更不能打了胰岛素还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再吃。”
——“妈，运动量不能太大，尤其早上，身体经过一晚上消耗，血糖本来就偏低，很容易出事的。”
——“口袋里随时带着糖块、饼干，或者那种葡萄糖凝胶，感觉不对劲马上吃！”
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反复讲。母亲每次都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转头还是我行我素。她觉得早上空气好，公园里老伙伴多，聊聊天，锻炼一下身体，浑身舒坦。她觉得少吃一顿早饭没什么，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她甚至觉得云染染太大惊小怪，唠叨得烦人。
云染染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额上那块刺眼的纱布，心里又酸又胀。她知道母亲勤快了一辈子，闲不住，锻炼身体也是想保持健康，不给她添麻烦。可这种“不添麻烦”的方式，恰恰造成了最大的麻烦。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趁着这个空档，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起来。这不是她个人的抱怨，而是一种职业本能，也是无数糖尿病家属共同的无奈和担忧。她把这些情绪和知识，糅合在一起，编辑成了一段长长的文字，准备发到自己的医学科普公众号和病友群里。
【警惕！“甜蜜”的杀手——聊聊糖尿病患者低血糖的那些事】
“各位朋友，今天想沉重地和大家聊一个老生常谈，但又时刻不能放松警惕的话题：低血糖。
也许很多人觉得，糖尿病患者，血糖高才是问题，低了点没关系。大错特错！对于糖友来说，严重低血糖的危害，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过长期高血糖！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我们的大脑几乎完全依赖葡萄糖来供应能量。它自己不能合成，也不能储存太多，需要血液循环持续不断地输送‘粮草’。当血糖低到一定程度（通常非糖尿病患者低于2.8mmol/L，糖尿病患者低于3.9mmol/L就算低血糖了），大脑就开始‘断粮’了。
最开始，你可能只是觉得心慌、手抖、出冷汗、饿得不行、头晕、眼花、嘴唇发麻……这是身体在给你发出强烈的‘警报信号’：快给我补糖！
如果这个时候不及时处理，吃点糖、喝点甜饮料、啃几块饼干，血糖继续下降，大脑的能量危机就加重了。你会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思维迟钝、言语不清、像喝醉了酒一样步履不稳、烦躁易怒或者意识模糊。这个时候，可能你已经没有能力自己正确处理低血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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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就是严重的神经低血糖症——昏迷、抽搐，甚至可能导致永久性的脑损伤、诱发急性心脑血管意外（如心梗、脑梗），如果昏迷时间过长，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死亡。
这不是危言耸听。尤其是夜间低血糖和清晨空腹运动导致的低血糖，极其危险，因为发生时患者往往在睡眠中或独自一人，无法及时呼救。
那么，糖友为什么会发生低血糖呢？常见原因有几个：
1. 药物过量： 胰岛素或某些口服降糖药（如磺脲类）用量过大，或者用药后没有按时、按量进食。
2. 进食不足或延迟： 这太常见了！忘了吃饭、吃得过少、或者像今天案例里的阿姨，打了胰岛素或者吃了药，却空腹去进行中等强度以上的运动。
3. 运动量突然加大： 运动能降糖，但如果运动时间过长、强度过大，而没有提前减少药量或增加食物摄入，也很危险。
4. 饮酒： 尤其是空腹饮酒，酒精会抑制肝糖原分解， interfering with 身体正常的升糖机制，容易导致迟发性的低血糖。
5. 肾功能减退： 某些药物需要通过肾脏排泄，肾功能不好了，药物容易在体内蓄积，降糖作用增强和时间延长。
作为家属，我们该怎么办？
1. 把‘预防’刻在脑子里： 督促患者定时定量进餐，用药与进餐时间严格匹配。运动要适量，避免在胰岛素作用高峰时段或空腹时进行长时间运动。外出时，口袋里、随身小包里，必须！必须！必须！备好快速升糖的食品（糖果、方糖、饼干、葡萄糖片）和求助卡片。
2. 学会识别早期症状： 熟悉上面提到的那些‘警报信号’，一旦出现，立即测血糖（如果条件允许），并补充含糖食物。
3. 掌握急救方法： 如果患者意识清楚，能吞咽，立即给予15-20克快速作用的碳水化合物（比如：2-5颗葡萄糖片/150-200ml果汁或含糖饮料/一大汤匙蜂蜜或白糖水/几块饼干）。15分钟后复测血糖，如果仍低于3.9mmol/L或者症状没有明显缓解，再重复一次。
4. 如果患者已经意识不清，或者出现抽搐！ 绝对不要强行喂食或喂水！ 会引起窒息！立刻拨打120！同时，如果医生之前有开具胰高血糖素急救针，并且您学习过如何使用，可以立即给患者肌肉或皮下注射。如果不会用，就等待急救人员到来，并告知他们患者有糖尿病和可能发生了低血糖。
……
今天写下这些，心情格外沉重。因为我的母亲，一位有二十多年糖尿病史的老人，今天清晨就因为空腹晨练，发生了严重低血糖昏迷，摔倒在公园，被好心人和警察送医抢救。万幸，发现还算及时，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我反复叮嘱过无数次，但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也再次提醒我们所有人，糖尿病管理是一个细致入微的长期过程，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它不仅是对患者自律的考验，也是对家属耐心和知识的考验。
希望我的母亲能早日康复。也希望各位糖友和家属们，都能引以为戒，远离低血糖的风险，平平安安。”
写完这段长文，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专业错误，她才点击了发送。做完这件事，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她放下手机，重新看向母亲。
就在这时，她看到张芹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云染染立刻凑上前，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能认出我吗？”
张芹的眼神有些涣散，迷茫地在天花板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聚焦到云染染脸上。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气音。
云染染赶紧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地湿润着母亲的嘴唇。
“水……稍等一会儿，医生说要再观察一下才能少量喝水。”她轻声解释。
张芹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她看着女儿，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倔强和固执，反而带着一种虚弱的歉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嘴唇翕动了几下，用极其微弱，但云染染却能清晰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染染……你……你别怪妈……妈……妈这么早去锻炼……是……是因为……”
她的声音到这里停住了，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想看向别处，最终却还是定定地落在云染染焦急而困惑的脸上。
那句话，悬在了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