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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岚和萧易拿着那枚触手冰凉的报名玉牌，走出人声鼎沸的万象楼。
坊市喧嚣依旧，但两人心中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方才那三角眼青年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周围人群的哄笑，如同针扎一般刺人。即便他们心性比同龄人坚韧许多，此刻也难免感到一阵憋闷和屈辱。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萧易狠狠啐了一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就是个看门的吗？嚣张什么！等到了台上，看小爷我怎么用【暗月】剑抽烂他的臭嘴！”
楚枫岚相对冷静些，但秀眉也微微蹙起，轻声道：“萧师兄，何必与这种人置气。他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沉住气。这青绝大赛，龙蛇混杂，我们初来乍到，被人看轻也是常情。”她摩挲着手中的玉牌，上面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绪渐渐平复，“重要的是，我们拿到了参赛资格。接下来，用实力说话便是。”
话虽如此，她心中也并非全无波澜。天圣堂在中州乃是顶尖学府，他们二人更是内院精英，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羞辱？这南殇之地，果然民风彪悍，也更现实残酷。
两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向着“云来居”客栈走去，并未察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人群的阴影里，一道灰色的身影始终如影随形。
陈岚（木先生）负手缓行，神色平淡如水，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过客。方才万象楼前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那三角眼青年的嘲讽，周围人的哄笑，楚枫岚的隐忍，萧易的愤懑，都清晰地落入他感知之中。
然而，这些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涟漪。蝼蚁的喧哗，何时能惊动巨龙的沉眠？
倒是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那已是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的他，还不是如今这般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古井深潭的“木先生”。他是陈岚，是初出茅庐、锐气冲天、一心追求剑道极致的青年剑修。为磨砺剑意，寻求突破，他孤身一人，远离中州，游历至这号称“强者摇篮”也是“血腥战场”的南殇九重天。
初来乍到，与今日的楚枫岚、萧易何其相似。同样是人地两生，同样因年轻和陌生的面孔而被人轻视。记得当时，他也是在类似万象楼的地方，想要接取一个探索某处险地的任务，却被负责发放任务的当地修士嗤之以鼻。
“中州来的小白脸？细皮嫩肉的，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这‘毒龙潭’的任务也是你能接的？赶紧滚回中州绣花去吧！”当时那修士的嘴脸，比今日这三角眼更加丑恶。
年轻气盛的陈岚，何曾受过这等气？他没有争辩，也没有隐忍。只是淡淡地看了那修士一眼，然后，在那众目睽睽之下，拔出了他的剑。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道惊艳了时光、冰冷了岁月的剑光。
那一剑，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剑尖精准地点碎了那修士腰间代表其身份和修为的骨牌，剑气却凝而不散，未曾伤及对方分毫。等众人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修士面如土灰，瘫软在地，而陈岚已经收剑入鞘，拿起任务卷轴，转身离去。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因年轻和外来者的身份而小觑于他。而陈岚，也凭借手中之剑，在这片崇尚力量的土地上，开启了一段传奇般的征程。
他独闯毒龙潭，斩潭中恶蛟，取蛟珠而归；他单枪匹马，挑了盘踞在第二重天入口、欺压过往修士的“血狼帮”；他在第三重天的“雷狱”中，引九天雷煞淬炼剑体，修为突飞猛进；他甚至曾与当时的南殇国几位声名赫赫的部族天才发生过冲突，无一例外，皆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对方……
他的名声，如同旋风般刮过九重天脚下这片土地。人们开始称呼他为“白衣剑魔”，既敬他剑术通神，也畏他出手无情。最终，连深居简出、修为已达化神期的南殇国主都惊动了。
具体细节已模糊，只记得那是在第四重天的一片冰原之上，南殇国主现身，并非为了兴师问罪，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他论道三日。三日之后，国主赠他一块象征着南殇国最高客卿身份的“玄鸟令”，叹道：“陈小友天纵之资，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南殇之地，随时欢迎小友来访。”
那是他用手中之剑，硬生生杀出来的尊重！
思绪飘回现实，陈岚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两个年轻、还带着些许稚气与不服输的背影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有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又迅速消散。
当年的自己，何等锋芒毕露，宁折不弯。而如今，岁月磨平了棱角，也沉淀了心境。看着楚枫岚和萧易，倒像是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只是，他们比自己当年，更多了一份沉稳，少了几分孤傲。尤其是楚枫岚，那份隐忍与冷静，颇合他如今的心境。
“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陈岚心中默道。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这南殇九重天的残酷环境，正是磨砺他们心性与实力的最佳场所。那三角眼青年的嘲讽，不过是这磨砺之路上的第一颗小石子罢了。
他并不打算插手。雏鹰需要自己学会飞翔，剑锋需要在战斗中磨砺。只有在真正的压力下，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乐见其成。
至于那所谓的“青绝大赛”……陈岚眼神微动。他当年游历至此，似乎也赶上过一届，只是当时他志不在此，并未参与。如今看来，这倒是个不错的舞台，能让这两个小家伙好好见识一下山海界年轻一代的真正水平。南殇之地，民风彪悍，修士的战斗风格与中州大相径庭，更注重实战与生死搏杀，这对楚枫岚和萧易的成长大有裨益。
“或许……还能遇到几个有意思的小家伙。”陈岚心中掠过几个模糊的身影，是当年与他同时代、曾有过交锋的南殇天才的后辈？岁月流转，不知他们的传承是否还在。
思索间，楚枫岚和萧易已回到了“云来居”客栈的小院。陈岚的身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先一步回到了院中，依旧坐在石桌旁，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从未离开过。
“前辈，我们回来了。”楚枫岚和萧易走进院子，见到陈岚，恭敬行礼。
“嗯。”陈岚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尤其是他们脸上尚未完全散去的些许郁气，“可还顺利？”
萧易张了张嘴，想抱怨一番，却被楚枫岚用眼神制止。楚枫岚上前一步，将报名玉牌放在石桌上，平静地说道：“回前辈，报名还算顺利。三日后，在第一重天的‘演武台’进行初选。”
陈岚点了点头，并未追问细节，只是淡淡道：“既已报名，便安心准备。九重天藏龙卧虎，莫要轻敌。”
“是，前辈！”两人齐声应道。
陈岚不再多言，重新端起茶杯。楚枫岚和萧易对视一眼，也各自回房，开始调整状态，为三日后的初赛做准备。院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陈岚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巍峨的九重山影，眼神深邃。南殇国，九重天……百年弹指，故地重游。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孤身仗剑、挑战四方的白衣少年，而是成为了两个年轻后辈的引路人与守护者。
当年的峥嵘岁月，已随风而逝。但这片土地上的热血、争斗与机遇，却从未改变。接下来，就看这两个小家伙，能在这片舞台上，绽放出怎样的光芒了。
而他，则会在这幕后，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位耐心的园丁，等待着幼苗经历风雨，茁壮成长。当然，若真有不开眼的狂风暴雨欲要摧折幼苗，他也不介意，再次让这片土地，回忆起百年前被那道绝世剑光所支配的……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