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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茧的光芒如潮涌般漫过整个黑暗空间时，孙悟空的睫毛在金芒里颤了颤。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像当年在花果山听见小猴崽子们喊"大王"时那样——只是这次，心跳里还浸着股酸涩，从喉管直往眼眶里涌。
蜷缩在光茧中央的少年缓缓抬头，灰布短打洗得发白，怀里的石头磨得发亮，"阿娘"两个字被摩挲得几乎要融进石纹里。
他脸上的泪还挂着，在金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五百年前在方寸山后崖，那个偷溜出来看他练棍的小乞儿，被他摸头时红着眼眶却死咬着不肯哭的模样。
"是他。"女娲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云，飘进所有人耳中。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光茧边缘，指尖浮着缕淡青色的流光，正顺着光茧的纹路游走，"三千年前天庭大朝会，我见过这孩子。
他跪在南天门下，捧着块刻字的石头求见西王母，说那是他阿娘的遗物。"
孙悟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他想起方才用斧背敲断黑链时，链下露出的"阿娘，我疼"，想起光茧里少年的呜咽，原来都是真的。
"那时诸神说他是野种，说混沌里爬出来的东西也配称神裔。"女娲的指尖突然顿住，流光在"阿娘"石上凝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素色裙裳的女子，正蹲在草窠前给小阿冥擦眼泪，"他阿娘是最后一批混沌灵，为护他被天道雷火焚尽，只留这块石头。"
少年突然颤抖起来。
他怀里的石头泛起微光，石面上浮起断断续续的画面：破庙的漏雨里，小阿冥把石头贴在胸口取暖；南天门的金阶上，他被天兵的枪杆戳得踉跄，石头摔在地上，"阿"字崩了个角；三十三重天的云层里，他跪了三天三夜，神官把石头扔进忘川时，他扑下去的模样像要撕碎自己。
"够了！"黑暗深处传来成年幽冥的暴喝，黑雾如蛇群般涌来，要撕碎那些记忆画面。
但光茧的金芒却更亮了，像有股力量从少年体内迸发，把黑雾烧得滋滋作响——那是被伤害过却依然鲜活的，最纯粹的神魂。
禺狨王的监察令残片在光茧周围划出金弧。
他闭着的眼突然睁开，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那是因果法则在翻涌："他的本我被封印在记忆最深处，这些黑链既是枷锁，也是他给自己筑的堡垒。"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无形的波动撞在光茧上，"我试着用因果线牵引，让他直面最痛的回忆——"
少年的眼神突然迷茫起来。
他望着石上的模糊身影，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娘...阿娘没不要我？"
孙悟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
他一步跨到光茧前，掌心贴上茧壁，温度透过半透明的光膜传进去："阿冥，你阿娘用命护着你。
那些说你是野种的神，才是不敢承认自己恐惧的懦夫。"他想起小七第一次露出刻痕时的不安，想起牛魔王被控制前用妖力护住他后背的灼热，喉结动了动，"我也被天规当过野猴子，被紧箍咒勒得生不如死。
可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怕的不是我坏，是我不肯当他们的提线木偶。"
少年的眼泪又落下来，这次却没有呜咽。
他伸手碰了碰光茧里孙悟空的掌心，像是隔着层水，指尖微微发颤："你...你也被他们欺负过？"
"何止欺负。"孙悟空笑了，眼角的泪却没止住，"他们派十万天兵抓我，用八卦炉炼我，让如来压我在山下。
可最后怎样？
我一棍子捅破凌霄殿的瓦，喊他们都给我听好了——齐天大圣，只拜自己。"
光茧突然泛起涟漪。
那些曾经困住少年的黑链残片，此刻正顺着涟漪往光茧外涌，每片碎片上都浮现出新的字迹："阿冥，阿娘在云里看着你"、"小猴儿，别学那些神仙板着脸"、"牛大哥背你去吃西瓜"。
"不！
你们不准篡改他的记忆！"成年幽冥的声音里带着裂痕，黑雾凝聚成巨大的手掌，朝着光茧砸来。
"篡改？"女娲的指尖流光突然暴涨，在光茧外织出层淡青色的屏障，"他本就不该记得那些恶意。
你用仇恨裹住他的本我，才是真正的篡改。"她转头看向孙悟空，眼底有星子在跳，"小猴子，他需要的不是被打败，是被唤醒——被那个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的阿冥唤醒。"
禺狨王突然按住额头，指缝里渗出金血。
他的监察令残片碎成星芒，融入光茧："因果线...连上了。
他的本我和现在的意识在重叠。"
少年的身影开始变淡，与此同时，黑暗深处的黑雾里，成年幽冥的轮廓逐渐清晰。
他穿着玄色长袍，眉心的混沌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淡青的胎记——和少年额角的胎记一模一样。
"阿冥..."孙悟空轻声喊。
成年幽冥的动作顿住。
他望着光茧里逐渐消散的少年，又望着孙悟空掌心还未褪去的温度，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真的看见我了？"
"我看见那个在破庙里等阿娘的小乞儿，看见在南天门跪了三天的傻小子，看见被诸神嘲笑却依然护着石头的阿冥。"孙悟空一步一步走向他，盘古斧垂在身侧，斧刃上的"齐天大圣"四个字泛着温光，"我还看见，他其实从来没变过。"
幽冥的混沌纹彻底剥落了。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眉心，指尖碰到胎记时突然一颤，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黑雾在他脚下翻涌，却不再有之前的暴虐，反而像被抽了筋骨的蛇，软绵绵地散成灰。
"原来...原来我不是天生要成魔的。"他的声音轻得像梦，"我只是...太怕再被丢下。"
就在这时，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三十三重天方向传来清越的剑鸣，像冰棱划破水面。
幽冥猛地抬头，眼底闪过警觉。
他抬手召出混沌剑，却在举剑的瞬间晃了晃——方才的对话，竟让他的神力弱了三分。
孙悟空也听见了那道剑鸣。
他转头看向黑暗深处，那里隐约能看见道青衫身影，手中的剑正映着天光，剑身上的诛仙剑纹若隐若现。
"是通天师叔..."禺狨王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沉了沉，"看来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幽冥握紧混沌剑，剑刃却在发抖。
他望着孙悟空，又望了望逐渐消散的黑雾，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来罢。"他举起剑，指向天空，"这一次...我自己接。"
剑鸣更近了。
清光划破黑暗，照在幽冥的脸上，映出他眼底那点未被完全湮灭的星光——像极了光茧里那个少年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