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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着,邵氏和蕙娘才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流落街头。
禄儿要走的前一天,蕙娘去牢里看他。她给禄儿带了几件厚衣裳、一些干粮和银子,哭着说:“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家等着你来接我,娘有我照顾,你别担心。”
禄儿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委屈你了……我要是能回来,一定好好待你;要是回不来,你就……你就再找个好人家,别委屈自己。”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离书——他怕自己回不来,耽误蕙娘一辈子。
蕙娘接过离书,看都没看就撕了,扔在地上:“我不跟你离!我就等你,不管等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第二天,禄儿被押着上路了。蕙娘和仇大娘送他到村口,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哭着往回走。
禄儿跟着押解的差役走了十几天,到了都城北边的张家口——这里是去口外的必经之路。他们在一家旅店里歇脚,禄儿坐在角落里吃饭,忽然看见一个乞丐在店门口徘徊,那乞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可眉眼间,竟跟他哥哥仇福长得一模一样。
禄儿心里一动,走过去,试探着问:“你……你是大哥仇福吗?”
乞丐愣了一下,抬起头,盯着禄儿看了半天,突然哭了:“禄儿……真是你?我是你大哥啊!”
原来,仇福当年跑了以后,没地方去,只能靠乞讨为生,这几年一直在张家口一带流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禄儿。禄儿把自己被流放的事跟仇福说了,仇福听了,哭得更凶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了这个家……”
禄儿见他哭得可怜,心里的怨恨也消了大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把身上剩下的银子分了一半给仇福,又把自己的一件厚衣裳脱下来给他,说:“大哥,你拿着这些钱,赶紧回村去吧,娘和嫂子还在家等着呢,你好好干活,别再赌了,好好照顾娘。”
仇福接过银子和衣裳,跪在地上给禄儿磕了个头:“我一定改……我等着你回来,到时候咱们兄弟好好过日子。”
两人哭着分了手,禄儿继续跟着差役往口外走,仇福则拿着钱,往仇家村的方向赶。
禄儿到了口外,被分到了一位蒙古将军的帐下当奴仆。这将军叫巴图,为人还算宽厚,见禄儿长得文弱,不像干体力活的料,就没让他去放马、种地,让他负责整理帐下的文书——记记粮草的数目、写写书信之类的活。
禄儿很珍惜这个机会,干活特别用心,文书整理得井井有条,字也写得工整,巴图将军很喜欢他,慢慢的,也不把他当奴仆看待,有什么事还会跟他商量。
跟禄儿一起干活的还有几个奴仆,都是汉人,有的是被流放来的,有的是早年被掳来的。闲下来的时候,大家就凑在一起聊天,说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有一次,一个年纪大的奴仆问禄儿:“你老家是哪里的?怎么被流放到这来了?”
禄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说爹仇仲被流寇掳走,自己被魏名诬告,流放口外。
他刚说完,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奴仆突然站起来,盯着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你爹叫仇仲?是山西仇家村人?”
禄儿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你认识我爹?”
那奴仆往前走了两步,抓住禄儿的胳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儿啊……我就是你爹仇仲啊!”
禄儿懵了——眼前这个奴仆,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皱纹,皮肤黝黑,跟他记忆里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敢相信,问:“你……你真的是我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仇仲抹了把眼泪,把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当年我被流寇掳走后,他们把我卖给了一个旗人当奴仆,后来旗人跟着军队到了口外,我就一直跟着他干活。前几年旗人死了,我就被分到了巴图将军帐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锁——那是禄儿小时候戴的,当年仇仲被掳走时,偷偷带在了身上,一直没丢。
禄儿看着银锁,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个银锁他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刻着个“禄”字。他扑进仇仲怀里,大声喊着“爹”,父子俩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帐房里的其他奴仆见了,也都红了眼眶。
仇仲哭够了,突然想起禄儿被流放的事,气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魏名!竟敢诬告我儿!不行,我得去找将军,让他为咱们做主!”
他拉着禄儿,去找了巴图将军,把自己的身份、魏名诬告的事全说了,还把那个银锁拿给将军看,证明自己不是逃人——当年他是被流寇卖掉的,不是主动逃跑的,而且这些年一直在旗人家里干活,从来没逃过。
巴图将军早就知道禄儿老实本分,也挺喜欢他,听仇仲这么说,又看了银锁,心里就信了。他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仇仲拿着去都城找亲王——巴图将军跟那位亲王有旧交,亲王说话管用,能帮禄儿昭雪。
仇仲揣着信,连夜往都城赶。他到了都城后,打听着亲王出行的日子,在路边等着。等亲王的车马过来时,他跪在路中间,高举着信,大声喊:“草民仇仲,有冤情要告!求亲王殿下为草民做主!”
亲王的侍卫想把他赶走,亲王却听见了他的声音,让侍卫把他带过来。仇仲把信和银锁递给亲王,把自己被掳、禄儿被诬告的事说了一遍。亲王看了信,又问了仇仲几个问题,觉得他说得有理,就答应帮他。
没过几天,亲王就把事情禀报了皇上,皇上让人去查,很快就查清楚了——魏名是诬告,仇仲不是逃人,禄儿是被冤枉的。皇上当即下了圣旨:禄儿无罪释放,恢复身份,让地方官把没收的田产还给仇家人,同时严惩魏名和那些诬告的旗下人。
仇仲拿着圣旨,高兴得连夜往口外赶,把好消息告诉了禄儿。禄儿听了,激动得哭了——他终于能回家了,终于能见到娘和蕙娘了。
巴图将军也为他们高兴,给了他们一些盘缠,派人送他们往回走。一路上,父子俩聊着这些年的遭遇,仇仲听禄儿说仇大娘怎么撑起这个家、蕙娘怎么等着他回来,心里又愧疚又感激——他对不起邵氏,对不起孩子们,更没想到自己的前女儿仇大娘会这么尽心地照顾这个家。
再说仇福,拿着禄儿给的钱,一路乞讨着回了仇家村。他站在仇家院门口,看着熟悉的房子,却不敢进去——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娘,对不起蕙娘,更对不起禄儿,怕他们不肯原谅自己。
正好仇大娘从地里回来,看见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你回来干什么?”
仇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姐,我错了……我不该赌博,不该卖媳妇,不该跑……你让我进去吧,我想看看娘,我想赎罪,我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犯浑了。”
仇大娘看着他满头白发、满脸风霜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再怎么说,他也是仇仲的儿子,是邵氏的亲骨肉。她叹了口气,说:“起来吧,进去看看娘,娘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就是不肯说。”
仇福跟着仇大娘进了屋,看见邵氏坐在炕上,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比他走的时候老了好多。他扑到炕前,抱着邵氏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娘,我回来了……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认我……”
邵氏看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她想骂他,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仇大娘把蕙娘叫了过来,跟她说:“福儿回来了,知道错了,想赎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他是禄儿的哥哥,是娘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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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看着仇福,心里有恨——他当年把自己卖给赵阎罗,害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可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看着邵氏哭成那样,她也不忍心再怪他,只是淡淡地说:“回来就好,以后好好干活,别再让娘操心。”
从那以后,仇福真的改了——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地里干活,不管是耕地、施肥还是收割,都抢着干,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没一句怨言。家里的重活、脏活,他全包了,还主动帮蕙娘做家务,照顾邵氏。
仇大娘见他真的变好了,就想着让他跟蕙娘复婚——毕竟他们是合法的夫妻,蕙娘一个人守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仇福现在踏实了,说不定能好好过日子。
她先跟邵氏说了,邵氏犹豫着说:“蕙娘受了那么多苦,她肯原谅福儿吗?”
仇大娘说:“我去跟蕙娘说说,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能明白。”
她带着仇福去了姜秀才家。姜秀才和姜母一见仇福,就没给好脸色,姜母指着他骂:“你还有脸来?当年你把我女儿卖了,害她差点死了,你现在还有脸来见她?”
仇福赶紧跪在地上,给姜秀才和姜母磕了三个头:“岳父岳母,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对不起蕙娘,对不起你们。我现在改了,我想跟蕙娘复婚,好好照顾她,照顾娘,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仇大娘也帮着说:“岳父岳母,福儿真的改了,这些日子他天天干活,没再碰过赌,也没说过一句怨言。蕙娘一个人不容易,福儿现在踏实了,两人复婚,互相有个照应,也能好好照顾邵氏。”
姜秀才和姜母对视了一眼,心里也有点动摇——他们知道蕙娘心里苦,也想让她有个依靠,仇福要是真的改了,也算是个好归宿。姜母说:“我们说了不算,得问蕙娘的意思。”
他们把蕙娘叫了出来,蕙娘见了仇福,脸一下子就红了,转身想走。仇大娘赶紧拉住她:“蕙娘,你听我说,福儿知道错了,他想跟你复婚,好好过日子,你就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蕙娘看着仇福,又看了看父母,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是不原谅他……我是怕,我是怕他再犯浑,再把我卖了……当年的苦,我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仇福赶紧说:“我再也不会了!我要是再犯浑,我就自己跳河,不用你动手!我这辈子都好好照顾你,照顾娘!”
仇大娘也说:“你放心,有我在,我盯着他,他要是敢再犯浑,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蕙娘犹豫了半天,终于点了头:“好,我跟他回去,但是我不跟他住一个屋,我住西厢房,跟娘一起住,我帮着照顾娘,他好好干活就行。”
仇大娘见她答应了,高兴得不行,当即让人准备车马,把蕙娘接回了仇家。
回到家,仇大娘摆了桌酒席,算是给他们复婚。席间,仇大娘端着酒杯,对仇福和蕙娘说:“今天我把话放在这,福儿,你要是敢再对不起蕙娘,再碰赌,我就把你赶出仇家,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蕙娘,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咱们仇家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才团聚,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再让人看笑话。”
仇福和蕙娘都点了头,举起酒杯,跟仇大娘碰了一下——这么多年的恩怨、委屈,好像都在这杯酒里化解了。
没过多久,禄儿和仇仲就回到了仇家村。父子俩刚进院门,就看见邵氏、仇大娘、蕙娘和仇福都在院子里等着——仇大娘早就收到了消息,说他们要回来,特意让仇福把院子打扫干净,准备了饭菜。
邵氏看见仇仲,愣了一下,随即哭着扑了过去:“仇仲……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仇仲抱着她,眼泪也流了下来:“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你和孩子们。”
禄儿也扑到邵氏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娘,我回来了,我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一家人抱着哭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仇福赶紧端上热茶,低着头说:“爹,哥,我以前不懂事,害了家里,现在我改了,以后家里的活我都包了,你们放心。”仇仲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眼含欣慰的仇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当天晚上,仇家难得凑齐了人,仇大娘做了一桌子菜——炖了只鸡,炒了几个素菜,还有蕙娘从范家带来的点心。饭桌上,仇仲说起在口外的日子,说起巴图将军的照拂,说起亲王如何帮他们昭雪,邵氏听得频频抹泪,仇大娘则时不时插一句,问起路上的冷暖,怕父子俩受了委屈。禄儿最惦记蕙娘,拉着她的手,小声说着分别后的思念,蕙娘红着脸,却也紧紧回握,满桌都是久别重逢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仇仲去了县衙——他要办两件事,一是取回被官府暂存的田产文书,二是告魏名诬告陷害。县官见仇仲回来了,又有皇上的圣旨,不敢怠慢,当即把地契还给了他,还派人去抓魏名。可魏名听说仇仲父子回来了,早就吓得躲了起来,县官派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人,只能先把案子挂着,等找到人再审。
仇仲没再揪着魏名不放——家里刚团聚,他不想再惹麻烦,只想好好过日子。他看着家里的房子有些破旧,田产也只有以前的几亩,就跟仇大娘、仇福和禄儿商量:“咱们家这些年受了不少苦,现在总算安稳了,不如把房子修一修,再买几亩地,让日子过得更踏实些。”
仇大娘第一个赞成:“我手里攒了些钱,是这些年种地、卖粮食攒的,加上蕙娘带来的嫁妆,应该够修房子、买地的。”仇福也赶紧说:“我这些日子帮人干活,也攒了几两银子,都拿出来。”禄儿则说:“我去跟岳父说说,让他再帮衬些,等以后日子好了再还。”
几人说干就干。仇福负责找工匠、买材料,每天天不亮就去城里的集市,跟工匠砍价,跟卖家挑拣木料、砖瓦,一点都不马虎;禄儿负责盯着施工,他读过书,懂些丈量的道理,工匠们想偷工减料,都被他看了出来;仇大娘则在家做饭,给工匠们送水送茶,还时不时去工地看看,怕出什么岔子;蕙娘和邵氏则在家缝补,给大家做新衣裳。
施工到一半,仇福在院子里挖地基,一锄头下去,“当”的一声,碰到了硬东西。他以为是石头,弯腰一挖,却挖出一个黑木盒子——盒子用铁锁锁着,沉甸甸的。他赶紧把仇仲、仇大娘和禄儿叫过来,仇仲撬开铁锁,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银元宝,还有几串珍珠、几块玉佩,足足装了大半个盒子。
原来这是仇仲当年被掳走前,偷偷埋在院子里的家底——那时候兵荒马乱,他怕被流寇抢了,就埋在地下,想着等安稳了再取出来,没成想一去就是十几年,差点忘了这事。
有了这笔钱,修房子、买地就更宽裕了。仇仲让工匠把房子盖得气派些,盖了五间正房、四间厢房,还砌了院墙,安了大门;又买了隔壁李家的五亩良田,加上原来的几亩,一共十几亩地,足够一家人生活了。
房子盖好那天,村里人都来道贺——以前大家怕魏名,不敢跟仇家来往,现在见仇家里兴旺了,仇仲又回来了,都主动上门交好。仇大娘杀了猪、宰了羊,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村里人,席间大家都说:“仇家能有今天,全靠大姑娘(仇大娘)撑着,要是没有大姑娘,仇家早就散了。”仇大娘听了,只是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禄儿没忘了蕙娘——他回来后,见蕙娘还没再嫁,心里又喜又愧,赶紧去范家,跟范公子说想接蕙娘回仇家。范公子见禄儿平安回来,家里又盖了新房子,很高兴,当即答应了,还让家丁送了不少嫁妆过来,说:“蕙娘嫁给你,我放心,以后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禄儿把蕙娘接回了家,办了场热闹的婚礼——虽然两人之前已经结过婚,可这次是真正的团圆,仇仲、邵氏都笑得合不拢嘴,仇大娘更是忙前忙后,比自己结婚还高兴。
没过多久,仇仲想起还在口外的巴图将军——要是没有将军帮忙,他和禄儿也不能这么快回来。他跟仇福商量:“巴图将军对咱们有恩,我想让你去口外一趟,给将军送些礼物,谢谢他的照拂。”仇福当即答应:“爹,我去,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仇福准备了不少礼物——山西的陈醋、上好的绸缎、还有几两银子,带着一个家里的仆役,往口外走。他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巴图将军的帐下,把礼物送给将军,又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巴图将军很高兴,留他住了几天,还回赠了几匹蒙古的好马、几张狐狸皮,让他带回去。仇福回来后,把将军的礼物交给仇仲,仇仲看着礼物,感慨地说:“好人有好报,以后咱们得好好报答将军。”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仇仲却想起了仇大娘——仇大娘这些年一直住在娘家,照顾邵氏,打理家事,自己的小儿子还在青州,她却很少回去。仇仲跟邵氏商量:“大娘是咱们家的功臣,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辛苦。我想把家产分三份,福儿一份,禄儿一份,大娘一份,让她带着儿子过来住,以后不用再这么操劳了。”
邵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娘不容易,要是没有她,我早就不在了,禄儿也不能有今天。”
他们把仇大娘叫过来,说了分家产的事。仇大娘却摇头拒绝了:“爹,娘,我不要家产。我是仇家人,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我儿子在青州过得好好的,我不用跟你们分家产,你们把家产留给福儿和禄儿,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仇福和禄儿赶紧说:“姐(大姐),你要是不收,我们也不收!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这家产你必须得要!”说着,两人就要给仇大娘磕头。
仇大娘没办法,只能答应了,却只收了很少一部分,说:“我就要那两亩地,够我养老就行,剩下的还是给你们。”她又派人去青州,把小儿子接了过来,一家人总算彻底团聚了。
魏名躲了几个月,见官府没再找他,就偷偷回了仇家村。他看着仇家盖起了大房子,买了十几亩地,心里嫉妒得发狂——他处心积虑害了仇家人十几年,没成想仇家人不仅没垮,反而越来越兴旺,自己却落得个躲躲藏藏、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他又不敢再明着害仇家——仇仲回来了,仇大娘性子烈,禄儿又考了秀才,范家还帮衬着,他根本惹不起。他想跟仇家缓和关系,说不定还能沾点光。
正好赶上仇仲的六十大寿,魏名准备了些礼物——一只鸡、一壶酒,硬着头皮去了仇家。他站在院门口,陪着笑脸说:“仇大哥,我来给您祝寿,以前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仇福一见他,就想把他赶出去——他永远忘不了魏名是怎么引诱自己赌博、怎么害禄儿被流放的。可仇仲拦住了他,叹了口气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进来吧。”
魏名跟着进了屋,把礼物递给邵氏,又说了些祝寿的吉利话,可没人搭理他,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不行。宴席开始后,仇仲让他坐下吃饭,他却没心思吃,坐了一会儿就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他走后,仇福把那只鸡和那壶酒扔到了院子里,说:“他的东西脏,别玷污了咱们家。”仇大娘却拦住了他:“扔了可惜,让仆役们处理了吧,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谁也没想到,这只鸡竟惹了麻烦——仆役把鸡拴在灶房门口,准备晚上杀了吃,没成想鸡的脚被布缕绑着,布缕不小心蹭到了灶里的火星,烧了起来。鸡受了惊,扑腾着飞到了堆在灶房旁边的柴火堆上,柴火堆一下子就着了火。当时仆役们都在前厅帮忙,没人注意,等发现的时候,灶房已经烧起来了,浓烟滚滚,火舌都快舔到正房了。
仇仲、仇大娘赶紧组织家里人救火——男人们端着水往火里泼,女人们拿着扫帚扑火,村里人也赶来帮忙,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火扑灭了。可灶房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里面的锅碗瓢盆、粮食、柴火全烧光了,还好正房和厢房没被烧到,没人受伤。
大家看着烧黑的灶房,都叹了口气——仇福说:“我就说魏名的东西不吉利,你看,这不是惹祸了吗?”仇大娘也皱着眉:“以后别再收他的东西了,省得再出事。”
过了半年,仇仲又过寿,魏名又来送礼——这次送了一只羊,说是自己养的,特意来给仇仲祝寿。仇家人不想收,可魏名放下羊就跑,根本拦不住。仇仲没办法,只能让仆役把羊拴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想着第二天送给村里的孤寡老人。
可当天晚上,家里的一个小仆役因为偷懒被仇福骂了一顿,心里委屈,想着寻短见。他走到槐树下,看见拴羊的绳子又粗又结实,就解下绳子,在槐树上打了个结,上吊自杀了。
第二天一早,仆役们发现小仆役的尸体,都吓了一跳。仇仲赶紧报了官,县官来查了查,确定是自杀,跟仇家没关系,就把案子结了,可仇家人心里都不好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还跟魏名送的羊有关。
仇福和禄儿都说:“魏名就是个灾星,以后不管他送什么,咱们都不能收,就算他扔在门口,也得赶紧扔了。”仇仲点点头:“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他的东西,咱们一口都不能吃,一件都不能用。”
从那以后,不管魏名送什么,仇家人都坚决不收,就算魏名把东西放在门口,仆役们也会立刻扔到村外的河里。魏名见仇家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心里又气又急,可他也没办法——他没钱没势,根本斗不过仇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名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又没人肯帮他,只能靠乞讨为生。他经常在仇家村附近徘徊,有时候会遇见仇福或禄儿,他想上前乞讨,可一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就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仇仲知道后,叹了口气,跟仇福、禄儿说:“他虽然害过咱们,可现在老了,也挺可怜的。咱们别跟他计较了,每次他来村里乞讨,你们就给他点吃的、穿的,也算积点德。”
仇福和禄儿虽然心里不情愿,可还是听了仇仲的话——每次魏名来,他们都会让仆役给他拿些馒头、粥,冬天还会给他一件旧衣裳。魏名接过东西,都会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嘴里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终于明白,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荒唐,有多可恨,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后来,魏名得了重病,躺在破庙里,没人管他。仇仲听说后,让仇福去破庙里看看,给了他些药和银子。可魏名的病太重了,没过几天就死了。仇福让人把他埋在了村外的乱葬岗上,也算尽了最后的情分。
又过了十几年,仇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兴旺——仇福踏踏实实地种地,家里的十几亩地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都有好收成;禄儿考中了举人,在县里当了个小官,为官清廉,很受百姓爱戴;蕙娘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跟着禄儿读书,女儿跟着仇大娘学女红,都很懂事;仇大娘的小儿子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住在仇家里;邵氏和仇仲都活到了八十多岁,身体还很硬朗,每天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子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
村里人提起仇家,都竖起大拇指——以前仇家是村里最穷、最可怜的人家,现在却是村里最兴旺、最和睦的人家。有人问仇大娘:“大姑娘,你是仇仲的前女儿,跟福儿、禄儿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对他们这么好?换了别人,早就把家产占了,哪会这么尽心地照顾他们?”
仇大娘坐在院子里,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笑着说:“你这话就错了。不管是不是一个娘生的,咱们都是仇家人,都是爹娘的孩子。只知道有娘、不知道有爹,只知道争家产、不知道顾念亲情,那是禽兽才干的事,咱们是人,怎么能跟禽兽一样?福儿、禄儿是我的弟弟,我照顾他们,是应该的;邵氏是我的继母,她拉扯弟弟们不容易,我孝顺她,也是应该的。”
仇福和禄儿正好从外面回来,听见仇大娘的话,都红了眼眶。仇福走过去,给仇大娘递了杯热茶,说:“姐,这些年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早就饿死了,这个家也早就散了。”禄儿也说:“大姐,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当年撑着这个家,供我读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恩情。”
仇大娘接过热茶,笑着说:“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这年冬天,邵氏得了感冒,没几天就加重了,躺在床上,吃不下东西。仇仲、仇大娘、仇福、禄儿和蕙娘都守在她身边,轮流照顾她。邵氏拉着仇大娘的手,虚弱地说:“大娘,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也最感谢你。你爹走后,要是没有你,我和福儿、禄儿早就活不下去了。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们仇家的功臣。”
仇大娘握着她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娘,您别这么说,我是仇家人,照顾您是应该的。您会好起来的,咱们还要一起看着孙儿考中状元呢。”
可邵氏的病越来越重,没过几天,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仇家人都哭得撕心裂肺,村里人也都来帮忙办丧事——邵氏这辈子不容易,守了几十年寡,拉扯大两个儿子,又帮着仇大娘撑起这个家,村里人都尊敬她。
邵氏走后,仇仲的身体也慢慢差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就把仇大娘、仇福、禄儿叫到身边,把家产重新分了分——他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了仇大娘,说:“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最多,这些家产,你该得。福儿、禄儿,你们要记住,没有你大姐,就没有咱们这个家,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待你大姐,好好照顾你大姐的孩子。”
仇福和禄儿点点头,眼泪流了下来:“爹,我们记住了,我们一定好好待大姐。”
没过多久,仇仲也走了,跟邵氏合葬在了一起。
又过了几十年,仇福和仇大娘都老了,禄儿也当了大官,把家搬到了城里,可他没忘了仇家村的家,每年都会带着妻儿回来看看,给仇仲和邵氏上坟,跟仇福、仇大娘团聚。仇福的儿子接过了家里的田地,踏踏实实地种地,日子也过得很安稳;仇大娘的小儿子也在城里找了份差事,经常回来陪仇大娘。
仇家里的故事,在仇家村传了一代又一代——人们都说,仇家能有今天,全靠仇大娘的善良和坚韧,靠仇家人的和睦与团结。那些曾经害过仇家的人,像魏名、仇尚廉、赵阎罗,要么不得善终,要么穷困潦倒;而仇家人,因为善良、团结,日子越过越兴旺,子孙满堂,福寿双全。
就像异史氏说的那样:“造物的安排,从来都不是人能左右的。越是想害别人,反而越让别人过得好,那些耍心机、搞阴谋的人,真是白费力气。而魏名那样的人,就算想示好,送来的东西却只会带来灾祸,这就像‘盗泉之水’,哪怕只喝一口,也会玷污自己。做人啊,还是得存善心、做善事,才能有好报。